7

下午的时候我给爸爸打电话，他还在等检查结果，旁边有大姐夫陪着，这我就放心了。

大姐夫是那种好吃懒做的人，医生勤劳节俭的爸爸看不惯他的做派。更大的矛盾还源自大姐夫欠了爸爸几万块钱好几年了都没有还的迹象，再看看他吃的好喝的好，手头就是没有钱，爸爸过年都不想见到他。

窗外的雪还在下，那些归家路上的人，怕是有苦头吃了。

好友已经回到了他大东北的故乡，那个零下二十几度的地方，那里除了冰天雪地，还有他的家，家里有他八十多岁的老父亲。

回家，对他来说，就是照顾几天年迈的父亲。

过年，于他而言，就是给爸爸做几顿好吃的。

安静到死寂般的大雪天，真适合睡觉啊，可以从白天睡到晚上，再从晚上睡到白天，不需要吃饭，不需要面对烦心的现实，中途只需醒来几次，用吃药来抑制身体的疼痛。

8

我本来是打算腊月二十八回家的，按照目前的情况，我怕是要去医院陪爸爸过年了。

去医院也好，总比自己在这冷清的房间里过年，扔下他在医院里好太多。

虽然我从来都是讨厌过年，但是我不能让讨厌的节日变得更加凄惨。

我走进卫生间，打算把浑身的酸臭清洗干净。

卫生间的灯突然变得忽明忽暗，“嘣”的一声，我头顶的灯管打火了，卫生间黑了下来，热水器的灯也不亮了。

我去查看电闸，所有的闸我都掰了个遍，家里还是没有一丝变化。

我崩溃了，不仅灯坏了，仅剩的一盏灯都没有电可以用了。

我坐在沙发上心痛了几分钟后，起身，进入了逃难模式。

9

摸黑不要紧，关键是电热毯与电暖气全部罢工，我会冻死的，WiFi不能用，电脑没有用，手机电量支持不了一晚上，还有我一身的酸臭，我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我开始打包行李，准备晚上去住酒店，第二天一早直接坐车去医院。

前些日子，我想到都要春节了，没有人给我买新衣服，我就自己给自己买过年的新衣服。

记得小时候的某年春节，妈妈像往年那样没有给我买过年的新衣服，过年后，我把攥在手里的压岁钱交给了妈妈，要她给我买新衣服。

于是，在新一年的正月十五那天，我穿上了新年的新衣服。

那一天白天，我穿着一身新衣服，在村里溜达了许久许久，别人看我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害羞，低下头。

我想，他们可能羡慕我的新衣服，他们可能议论我的新衣服，这多让人难为情，可是，难为情的同时，我真高兴啊！

想到这事，我就忍不住下单，结果就是，我从上到下买了十几件衣服给自己过年。

选了几件新衣服装在旅行箱里，我又计算着在家里待的天数，开始分装这些天需要吃的药，装完了药，又开始装洗漱用品与日常护理需要的东西。

活着真麻烦，活着真累。

我给好友发微信说，你以后不能再说我不好好活着了，我他妈的为了好好活着都装了一箱子东西了。

他回我，你是一直活得很努力的。

10

我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

冬天的黑夜来得早，去的晚，一天中有多数时间是在黑暗里度过，再加上白天阴魂不散的雾霾，这座小城的冬天，始终都是睡不醒的样子。

雪停了，马路边的积雪在灯光下惨白惨白的，城市的夜比白天还明亮，所以我喜欢在那些失眠的夜里清醒着。

晚高峰的时段，路不堵，人也少，车好打，果然已经有很多人离开了这座城，回到了热气腾腾的老家，吃上了爸妈做得热气腾腾的饭菜。

11

我订的酒店就在汽车站旁边，汽车站旁边是火车站，下车后，周围的热闹氛围才是我熟悉的，突然有些空的城，我不是很适应。

办理好入驻手续，进门，脱衣服，洗澡，这浑身的酸臭气，再见。

洗干净后出来看到了好友发来的消息，开房约谁去了？

谁也不约，老子开房自己睡。

神经病。

你才是神经病，谁说不能一个人住酒店的？

住酒店不约人啪啪啪，浪费资源。

老子懒得啪啪啪，要你管，哼！

12

酒店楼下有家永和豆浆，我想吃点刚做出来的，不想吃外卖了，就下楼去觅食。

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我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等待点餐的人不少，他们或许在火车上睡过今夜之后，就能吃到家里的味道了。

边吃饭边给二姐打电话，我以为她不知道爸爸住院这事，没想到爸爸也给他打电话了。

爸爸要续弦的时候，两位姐姐的态度不是很好，说起一些细节的事情时，她们同爸爸吵了起来，不是反对，不是同意，就是说利害关系，而爸爸听不进去一点杂音。

当时爸爸火了，说了句，我以后不用你们管，死活都不用你们管。

他这气话说得，太伤人了。

我说，我明天过去陪床。

二姐说，不用你去，我后天就放假了，先让姐夫在那里陪着，我后天过去接班。

我说，没事，反正我也没事了，我去陪两天。

二姐还要劝我，我听到二姐夫劝她的话，二姐也就不再坚持，同意我先过去陪着爸爸。

想到爸爸曾经说的气话，我心里又不舒服。

你不是说不用我们管吗？那我明天就要问问你，你现在躺在病床上，是谁在管你。

13

本以为可以一个人在酒店的暖气催眠下早点睡着，没想到我即便吃了药，身体又罢工了，我半死不活般蹲在马桶上，瞅着手机里的青蛙。

他正背对着我伏案写字，或许写着自己的旅行笔记，也或许写着自己开心的事情，反正我的呱儿子肯定不像他爸爸这样令人讨厌。

雪是停了，但路也不好走了，不知道明天去医院的路能不能通行。

我怕是被困住了，困在一个人的牢笼里，四周除了铁栅栏，还有铁栅栏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白雪一片，寒风刺骨，孤立无援。

不知道何去何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