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早早回来了，看我都吃药没，吃东西没。他笑模笑样的就跟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问我：今天感觉好吗，吃东西了没？我说：我刚醒。他说：哦，刚醒啊，那快点吃吧，看这药，这些。我说：你把我手放开吧，我一只手不方便。他问我：不方便什么呀，不方便逃跑吗？完后找出来我的身份证一折两半扔到床头柜儿上了，说：你看，这样你就跑不掉了。他还说，想要好的快一点呢，就赶紧吃药，我爸爸生日快到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好不好？我看他阴阳怪气儿的，神色不大对头，也不大敢忤逆他，就顺着他说好的。

 

那晚，他还是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都行。他拍了拍我伤口，把我吓出一身汗来，以为他又要收拾我了，要那样，我真想一头碰死就算了。吃饭他也不给我松开，就那么挨床上喂我。我说我想上厕所了，他说对啊对啊，白天我上班儿了，王世延要上厕所可怎么着呢，要不我给你买个痰盂儿？我说：没事没事，不用买，我白天不上厕所。然后不知道他是恶趣味还是什么，非巴巴的下去买个痰盂儿上来，给我说：喏，趁我在你先提前习惯习惯吧，赶明儿我不在了，就全得靠你自己了。我没搭理他，他问我：你聋了是怎么着，我说话你没听到是怎么茬儿？我说：我不想上了。他就过来撕我伤口的包扎布子，我能感觉到，如果我不听他的，他真能给我撕下来让我再疼二回。不争气的我赶紧就服软了，当着他背过身去，小解了一下。这货说：早这样识趣儿多好，拿来给我。完后就去卫生间倒了。

 

所以白天我尽量少吃少喝点，完后怕他回来见我没吃没喝找茬儿磋磨我，我就把那水往痰盂儿里象征性的倒点，不等我的伤完全好，他爸爸生日就到了，我在屋里大致被他拘了10天，我奇怪沈擒宁怎么不找我，当时天气已然开始冷了。他给我买了秋末冬初穿的衣裳，给我说第二天见了他爸爸要怎么样怎么样。五禽戏什么的。次日中午时候，去了他爸爸家，奇怪就他爸爸和他很小的小妹妹在家。

 

早起他摘了我的铐子，拉我去洗澡，给我换了从里到外的衣裳，到了他爸爸家，给我说：这是我妹妹。我稀里糊涂跟着说：妹妹好。

这是我爸爸。

爸——额不，叔叔好。

我看他笑了，和这几日阴阳怪气儿不同的那种真心的笑。然后立马换了一副这几日的面孔。

他爸爸问我：这孩子是？

他说：这是我朋友，王世延。

他爸爸满和气的，就张罗我们坐，吃啊喝啊的，他家有小阿姨做饭，他把前阵子买的那些供春壶什么的给了他爸爸。饭时，他爸爸挺开心的，给我们布菜，武阳对他妹妹也蛮好，还给他妹妹买了好些玩的耍的用的吃的东西。那天净是些海鲜啥的东西，他爸爸问我：小王头上是怎么回事儿了。不等我说，武阳就说：被他爸爸拿烟灰缸磕的，因为——武阳看了我一眼，说：因为他喜欢一男的。他爸爸哦了一声儿，说：老人家岁数大了，要让着些他们，但是这个当爸爸的打孩子可是不对。有机会啊我好好开导开导他吧。武阳跟他爸爸喝酒，跟我说：你快吃啊。我说好的好的。他爸爸说：胡闹。没瞧见他头上伤着呢吗，不能吃这种发物。完后唤做饭的阿姨给烧几个清单的素菜上来，还有素饺子什么的。

 

武阳他爸问我：在哪儿住呀，做什么工作呀。和我们小阳是怎么认识的呀。

他都不让我说，自己说道：我跟他在半路上认识的。他和我住，他这一副死德行没人管他。他爸爸说他：不像话，怎么这么讲话。

他接着说：他之前有工作来着，然后把公司炒了，现在无业游民一个，成天挨家挺尸。他是沈公子家表弟，先在大沈那儿上班儿。

他爸爸挥了挥手，让他闭嘴，说他没礼貌。然后笑微微的对我讲：武阳这孩子，性子不好，从来没带人回来过。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小王多担待他些。我说没事没事，他待人挺和气的，也肯照应我。

他爸爸说嗯，兄弟们和和和气就好。

完后武阳的小妹妹撺掇着蛋糕蜡烛，他们家老爷子就许愿啊吹蜡烛什么的。完后说：你们慢慢吃，不够了让阿姨再添俩菜，上午老李约了我打门球，我这去楼下活动活动。

 

武阳看了看我，我忽然想起来打那个五禽戏的事儿，我怕弄不好武阳过后肯定轻饶不了我，我就说：伯伯，内什么，我会打五禽戏和八段锦，我给您打一套助助兴吧。武阳他爸有些莫名其妙，看武阳，我说：我打的挺好的，真的，就一会儿，您看看好不好。

他爸爸说：恩，好。

完后坐下来，我就退到后头，凭着记忆，靠着之前的练习那么认认真真的打，生怕哪儿打错了，晚上要吃苦头。

 

提心吊胆的打完一套，站那儿发了一小会子呆，他爸爸就拍手说我打的不错。也拍了拍武阳的肩膀。他爸爸走后，我总算舒了口气，看武阳也没啥不开心的。

 

 

不过，他依旧拘着我，每天铐上我自己就上班儿去了。回来问我：你是不是没吃饭。我说吃了。他说：你别糊弄我，现在比之前瘦了不少。

 

那阵子，只要我没吃完他留下的东西他就强迫我吃，或者揍我一顿，问我为什么跟他闹别扭，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怎么了。我之前抓住这个人就跟挖到宝了一样，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小快递小哥吗，我感觉不是，因为武阳吗，也不是。可能是我自己不踏实，不放心，是我自己不好，我觉得武阳是个受害者，我甚至自责我不该出现在他的生活中，那次他哭了，跟我说：我都跟我爸谈拢条件了，你怎么就变了，你变就变吧，你就是烂也只能给我烂到我这里，哪儿也别想去。他爱人也真，打人也疼，我也捱不住了，就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吧。每天尽量吃，尽量喝，尽量活成武阳希望的我的样子，哪怕是做戏，哪怕是讨好他，哪怕让自己少吃些苦头。

 

有次，我就做梦，梦到我又逃走去找923了，我觉得还是和923在一起踏实，那个梦可长了，梦里我被魏宝打，被武阳打，醒来之后，却不见武阳回来。那以后有两天没见到武阳，门再打开是沈擒宁，我一把把被子蒙自己头上，不想让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儿。

 

他就隔着被子拍我，跟我说：走吧，我接你回去。

我说：你走吧，我是武阳的人了，我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这里，烂也只能烂在这里。

沈擒宁跟我说：没事儿了，都过去了。

然后他开了我的铐子，开了那个窗户，连被子带人那么抱着我走了。我来的时候空空的，去的时候也空空的。

 

那以后，我不知道，会不会再见到武阳，不知道会不会再能爱上谁了。我应该是在沈擒宁住处住着的，但是我从来不见他，我也不出去，我就把自己关屋儿里头。拉上窗帘，困了就睡，醒了就那么枯坐着。饿了就去冰箱找吃的，奇怪的是，我明明感觉屋里有人，却总能恰到好处的被避免开。我就那么浑浑噩噩的不日不月，不死不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门下塞进来小纸条，问我好些没。我找了纸笔说我想找923去。然后第二天沈擒宁和沈撄宁带着我一起去了A市，我万万想不到，我再次见到923居然还是在我们当初遇到的地方，这次换我在玻璃外头，他在玻璃里头，923，感觉沧桑了好些，眼神也呆滞了好些，穿着长长的袖子的衣服，我问他：你怎么了？他待你不好么，你怎么又进来了。他没说话，撩起来袖子给我看他的大花臂，那么多的纹身，不知道是给谁纹的，明显不是一次纹上去的，我就哭了，我感觉923给毁了，这么个人畜无害的923就给毁了，他之前那么晕血怕疼，如今是怎么着就纹了这么多东西在胳膊上。我就骂魏宝不是人。

 

923越发沉默寡言一句话没跟我说，默默转身走了。沈撄宁盯着那里良久良久，说：等着我，早晚接你出去。我们出去的时候，武阳、齐衡就在外头等着，我本能地往沈擒宁身后躲，他说：别怕，有我呢。

 

武阳说：你把我的人还给我吧。

沈擒宁说：他现在给你吓得不轻。说着撩起我头发刘海让他看：你瞅到这个疤了没，你瞅到923了没，你要是想让他多活几天，让他别跟923似的痴痴呆呆的，就先收手放他一马吧。

 

沈擒宁告诉武阳说我这几个月天天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给死人差不多。给他说他在武阳住处那次见到我时候的景况，武阳也在那儿掉泪，我跟沈擒宁说：别说了。不怪他。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他。

 

沈擒宁说：往后，我来负责照料他。你们没别的我们就走了。

武阳说：当初是你把他介绍给我，如今又要从我这抢走？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沈擒宁说：不要以为有人天生就是被欺负和辜负的，给过你的你不珍惜，自然会有人替你珍惜。

 

我和沈擒宁说我配不上他，都是我不好，这不怪他。我心里真的这么想的。我觉得我对不起武阳，我也不配得到谁的照料。

 

我和武阳道了歉，祝福了他。跟沈擒宁说：我们走吧。

 

武阳想抓住我，却没抓住，我也想回去，只是真的和小师弟给我发那条短信说的那样：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还是那辆车上，还是这俩表哥，还是由A市到B市的路上，这次我再也不会遇到武阳了。大哥哥或许会一直照顾我，让我不再有哀愁，不再有惧怕，或许也将不再有爱情，跟照顾他们家孩子一样。只是，无论有或没有，只是再不是武阳了。

 

武阳，对不起。武阳，我，爱过你。

 

（全文完）

 

和大

201906022215在东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