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母亲和兄长出柜已经两年了。两年来，他们待我一如当初。出柜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去兄长家过年，他驱车载着母亲穿越半个城市到机场接我；小侄子出生后，他坚持让我给小家伙起名字。我从心底里为有这样的家人感到庆幸和欣慰。母亲是普通工人，兄长是极阳刚的军人，他们超越了学识、环境和时代的局限，没有犹豫，更没有责备，只是对我说，“过你想过的生活就好”。从那刻起，我感觉脊梁上似乎添加了钢筋铁骨，对未来的路要如何走，朝哪里走，更加清晰和坚定了。

我以为出柜的故事应该就此画上圆满句号。但事实是，两年来，母亲和我聊工作、聊小侄子、聊小侄子的外公外婆，他外公的兄弟，以及他外公兄弟的小三等等，就是从不问及我的个人生活。昨晚，在聊完小侄子的小保姆的表姐后，她说，“你哥最近给我看了一个视频，是外国的兄弟俩，很帅的，向他爸爸出柜，一边说，一边哭，他爸爸刚开始好像还有些不能接受，后来就特别支持他们。你呀，不要成天呆在屋里，出去交些朋友，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恩，我知道。”我说，“不过，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哎，你看你哥，找到你嫂子之前，相亲也都相了上百个了。”“恩，前段时间遇到过一个人，但……”我原想把这个话题谈的深入一点，母亲此时却插进话来，“我们都很好，都很好，还有啥事没？没啥事我就挂了啊？”“哦，奥，我也好，好，挂吧。”

挂了电话，我呆坐在沙发上，一丝莫名的叹息。两年了，母亲到底还是有她不能释怀的心结。这既让我感动，又不忍。犹如我递给她一根鱼刺，她强咽了下去，卡在喉咙，嘴上却说，没事，没事。鱼刺在喉，取也不是，咽也不是，她选择尽量不去触碰，少一点触碰，就少一点切肤之痛吧。

我以为，出柜对于我是件一生一世的事。说出来只需一分钟，但作为gay的生活，每天还要实实在在地去过。要在漫长的孤独时光里，努力不磨砺掉生活的乐观和勇气，要在一段段无果的邂逅里，努力不变成愤世嫉俗、怨天尤人的刻薄鬼，要在并不友好的环境里，努力不失去为人处世的坦荡和自信，要在没有保障和预期的未来里，努力找到存在的意义。孰不知，出柜对于家人，也同样是一段漫长的行程。接受了我是gay这个事实，却未必能接受和我一起谈论gay的生活，接受了和我一起聊gay的生活，却未必能想象我和一个gay生活在一起。每一个阶段，要一步一步地跨过去，正如我要跨过作为gay的每个阶段，需要的不仅是爱与尊重，还有时间和耐心。

希望有朝一日，母亲能像对其他八卦消息一样，对我的小生活也发生兴趣。不求倾吐和倾听，只愿得知，她又往前跨了一步，那根刺，在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