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姨夫快70岁了,在儿女赞助下,两人去苏杭一带旅游。姨夫想尝尝当地的一种特色小吃,二姨觉得贵且不实惠,坚决不让买,结果二老开始吵,并且扯出了一路上因为钱引发的数个恩怨,最后姨夫赌气回了老家,把二姨一个人撂在了杭州。姨夫说,二姨的做法让他很伤心,原话是:我棺材板上的钉子她都要和人家讲价!
有人在飞赞上贴文,说朋友花钱小气,我便想到二姨。二姨生于四零年代,长于寒门,十六出阁,夫家六口,一瘸一病,二傻,她在夫家吃苦吃的想自杀,后因“党的政策”被下放农村,带着孩子务农十年,饿的和大表姐差点活不过来,但硬是凭着节俭持家的本领,把五个孩子抚养长大,并且盖起了当地第一幢小洋楼。众人以为二姨终于可以潇洒过人生了,但她依然节俭如初,且不分场合,不问境遇,不管亲疏,结果,就有了开始那一幕。
上代人的贫穷,许多70、80,甚至90后也赶上了末尾。今天,我3岁的小侄子穿衣只穿名牌,出门就坐小汽车,吃东西要吃绿色有机食品,几百块一件的玩具堆成了小山。而13岁的我当时怎么过活?
13岁的我住在西北的一个小城市,城市从南走到北只需20分钟,绿色的植被数也数的过来。城市有水泥公路但没有斑马线,人们过马路全靠左右眼。生活垃圾填满了垃圾箱,就顺势扔在不起眼的边角落里,招揽绿头苍蝇和老鼠。城市公厕臭气熏天,常常有传言说化粪池又发现一个死婴。人们不知道什么是沙尘暴,任凭黄风夹着砂砾吹进眼口鼻,人们觉的水有异味很难喝,喝水时就加糖或者加盐。城市由于几个国企勉强繁荣着,结果下岗风波让工人失去了生活的尊严,有人开始在菜市场捡菜叶子,五十多岁的人告别家乡外出打工赚钱。
我们从小被教育,人生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家长打孩子的时候狠狠打,鼓励孩子们打架也要狠狠打。夫妻因为各种琐事吵架,吵得不过瘾就扔板凳扔碗筷。城管被俗称“黄狗”,骑着侧三轮摩托车满城疯跑疯抢,被追的小贩也满城疯跑防抢。邻居老奶因为风湿病难耐,丈夫吝啬不给钱看病,便自缢在厨房。下岗后的女人每天在大门口晃来晃去看路人,最后竟然疯癫。
我的十三岁,甚至往前往后的很多年,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贫瘠、暴力的环境里,以至后来在美国看到路人投递的笑脸,在日本遇到陌生人问早安,我竟有些惊愕地不知所错。日后,读了一些书,看了一些外面的世界,遇到一些可敬的人,我才明白,那种生活不是生活的应然,我某种程度上被剥夺了作为人的应然。
但也不全是剥夺。贫困激发斗志,很多人幼年贫困,少年立志,成年立业,砥砺了坚韧的性格。而看惯了暴力和悲剧的人,也决不会把矫情印在脸上,甚至会生出悲悯无私的力量。还有什么把我们与贫瘠又暴力的家乡连结在一起,尽管离家已这么久?
是对贫穷与暴力的感觉。在贫穷中生活太久,会把穷活变成一种生活习惯,花钱就会思量,花大钱就会不安。看多了暴力,即使不习得暴力,也容易佯装阳刚,漠视温情,轻视审美和艺术。这些早年生活的连结不容易切割,即使千山万水阻隔,在不经意中仍然左右人的决定,塑造语言和行为。
中国发展太快,一代人可能跨越了几代人的生活模式。如果过去穷,如何现在爱?或者,如果穷,如何爱?有本书开篇说,每逢要批评别人的时候,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我想,如果爱,就试着去理解所爱之人的过去和现在,宽容一些,给他时间去摆脱过去。而所爱之人,万不要自甘陷入穷活的生活习惯,不必要地错过许多人生精彩。即使真穷,也无关系,可以靠我的肩,但请让我看到你的努力、淳朴、真诚和爱,纵然吃糠咽咸菜,有真情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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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世上本多庸人,不必求得那么多人懂,有一个足矣。
在物质极度缺少的岁月,我们不能奢求什么。只能学会先填饱肚子。
不过,物质丰富起来的今天。文中所说的日本也不是一日而成,看看以前的纪录片。其实也是一步步走了来的。不要光看着别人的好,也要看到别人吃过的苦。积极心态的人也不少,一切都在变的更好。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