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不是插曲的插曲

我正和同事们讨论新的广告策划案，手机响了。是刘达昆。自从上次聚会之后，我和圈子里的人几乎就没联系了，今天吹的是什么风，他打电话给我？我让同事们先讨论，自己快步走到无人的会议室里接电话。“喂？”

“这么久才接电话，很忙吗？”听起来漫不经心的声音中有一点责备。

“是啊，正在和同事讨论工作。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好吧，那我开完会打给你。”说完，我挂了电话。

开完会，我打电话给刘达昆。“喂，今天怎么了，给我打电话？”

“你几点下班？我请你吃饭。”他倒也干脆。

“成，我向我家‘领导’请示一下，再给你回复。”

我打电话给张东扬，跟他如实“汇报”了情况，他倒是表现得很大度，只说“去吧，多认识点朋友也好”。有了这个“尚方宝剑”，我答应了刘达昆的邀请，告诉他我五点半下班，他说他到时候准时来接我。

五点半，刘达昆的电话来了，说他已经在公司楼下等我了。我收拾好东西下楼，一辆深蓝色宝马停在大厦门口，刘达昆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打招呼，我坐上了副驾位，他开车。我问他去哪吃饭，他说已经订了“风之花”餐厅的位子。“风之花”是本城一家私房菜馆，做的菜都非常精致，但贵得要死。“风之花，那可是高大上的地方啊，”我调侃道，“请我吃饭，路边摊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像你这么文艺这么可爱的人，应该要有高大上的东西来配。”他开始恭维。有人恭维，我当然笑纳，无法免俗。我夹了一筷子青菜准备吃，冷不丁听到刘达昆说：“我想追你，行不行？”我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道：“你开玩笑的吧？我已经说过，我有朋友了。”“有朋友难道就不能和你交往吗？”刘达昆不假思索地说。

我把手中的菜放进碗里，认真地说：“不可以，我不能一脚踏两船，这样没有好下场。”刘达昆笑道：“要不然什么时候叫你朋友出来，大家见个面，公平竞争。”我啼笑皆非：“呵呵呵，我朋友不在本地，他在外地工作，而且我也不会让你们见面。再说，我们也不合适，我年纪比你大五岁，太小了，我朋友比我小两岁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了。”刘达昆紧咬不放：“异地恋通常不会有好结果，你不如放弃，试试跟我在一起。”

这话我不爱听，但我也没变脸，只是语气也不太好了：“你诅咒我是不是？你怎么这么没意思。我就不信异地恋没有好结果。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刘达昆听出我有些不快，就换了口气：“你误会了，因为我见过这个圈子里很多异地恋都不成功，所以觉得异地恋不靠谱。”我不知怎么，忽然叹了一口气说：“我想我和我朋友会坚持得了。”刘达昆意味深长地说：“希望如此。”

吃完饭，刘达昆送我回住处，下车时，他问：“过两天能不能再约你？”我笑笑：“我要问过我朋友才行。”刘达昆说：“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被别人左右。”说完，开车走了。真好笑，我要怎么样，你管得着吗？我向张东扬“汇报”了晚上的“约会”情况，电话那头的他的语气并不怎么关心，依然是淡淡地说：“知道了。”

几天后的傍晚，我刚吃完饭，刘达昆的电话就来了，约我去江滨散步。我还是说要问一下我朋友。接着，我打电话给张东扬，向他说明情况，张东扬的语气听起来并不介意，让我放心去赴约。对刘达昆我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不想一个人对着空房间的墙壁说话，但也不想去赴约让刘达昆误会。有些犹豫，还希望张东扬能阻止我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居然还说“你去吧，如果你能跟他成了，也是好事”。好你妹！我忍住生气的情绪，就顺着他的意思笑着说：“好吧，那我就去了，我真跟他好上了，你不要后悔。”他说：“我后悔什么啊，对感情，我一切随缘。”随你妹的缘！我挂了电话，打给刘达昆，说我六点钟准时到江滨。他很开心。

六点钟，我准时到了江滨，刘达昆在入口处等我。江滨很长，绿化很好，江水在夜风中轻轻地流着。我们沿着江边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是第一次到江滨来散步，不远处，江滨大桥上的灯亮了起来，很美。我说我还是第一次来江滨，刘达昆说：“以后你可以常常来，我们一起散步。”我笑笑说：“你想多了。”刘达昆连忙说：“就算我们做不成男男朋友，做好朋友总可以吧？”

“你是想曲线救国吧？”

“你为什么这么厉害？我这点小心思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是双鱼座，星座上说，双鱼座的人天生有种敏感，有读心的本领。”

“我不相信星座。”

“有时还挺准的。”

“我不信命，也不迷信，我觉得人要把握自己的命运，要创造自己的路。”刘达昆忽然变得像一个传销培训师，开始滔滔不绝，讲述如何成功如何赚钱如何把握自己的命运——拜托啊，命运无常，谁也没法把握，也许你今天能把握，明天一个意外就让你OVER了。这个道理我九岁时就明白了。我不愿打断他对成功对把握自己命运的渴望与激情，就只好当个倾听者。

不过，我的沉默让他误以为我喜欢听他说话，或者是喜欢他，他再一次问：“我们有没有可能在一起？”我“啊”了一声，笑着摇摇头说：“不可能。”他又说：“你和你朋友不在一起，异地恋很容易出问题。”我说：“我不介意。”刘达昆意味深长地说：“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张东扬打来的。刘达昆凑过来瞄了一眼，我的来电显示是“老婆”，他说：“很亲密嘛。”我不理会他的酸意，走到一边接电话。张东扬问我是不是还和刘达昆在一起，我说是，不过马上就要回家了。张东扬说：“他这个人水比较深，你自己小心点。”我心里“格登”了一下，但没多想，只是说自己会注意分寸。挂了电话，我说：“我要回家了，我朋友来的电话，他让我早点回家。”刘达昆说：“好吧，不勉强你，你回家吧。”他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说：“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笑笑，不与他计较，只是说：“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我有朋友了。”我们一起离开江滨，我拦了一辆的士走了。

回到住处，我打电话给张东扬，说我已经到家了，他只是说了句“回家了就好”，语气有些如释重负，我想，他应该还是在乎我的吧。

我和张东扬的关系不紧不慢地，或者可以说是乏善可陈地进展着。我们每天都通电话，他似乎吃定我了，对我不紧不慢的，需要很多爱的双鱼座，遇到会放风筝的天秤座，也没脾气。每次通电话，在结束的时候，我都要问一句“你爱不爱我？”每次他都不置可否，我要他说“我爱你”，他就跟我玩文字游戏，说“你爱我”。每到这个时候，我心里总有一点隐隐的不安，说不上哪里出问题了，只是变得不确定。这期间，张东扬又以买材料为由，向我“借”了几次钱，每次我都第一时间双手奉上，为所爱的人付出，在我看来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达昆这段时间似乎销声匿迹了，没打电话也没短信，我自然也乐得清静。刘达昆的短信没来，苏子维的短信来了，那天是国庆节，他说大家要为李森和另外两个圈子里的朋友“阿蒙”和“青青”过生日，希望我也能去。难得有三个人同一天生日，而我也闲着无聊，就答应了。地点在市中心的一个小餐馆。

当晚，我准时出现。苏子维和李森与我同时到达，其他人还在路上。我们先在预订的包厢里坐下，我照例坐在苏子维旁边。苏子维说：“这些妖精，个个都不准时。”李森很深情地看了我一眼说：“小恩，你总是最准时的。”——李森看人的目光，一向都是含情脉脉的。我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李森，他很惊喜地说“谢谢”，然后倒了酒，和我喝了一杯。

我和苏子维、李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喝着，人陆续来了，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新面孔，苏子维和李森为我介绍，其中有当晚的另外两个寿星，“阿蒙”是个皮肤黝黑的胖子，但没到熊的级别，是个狒狒，看起来挺腼腆的，他叫陈锦从；“青青”是个瘦骨嶙峋的男生，典型的猴，声音尖尖的，说话嗲嗲的，他叫林国庆。我下意识地说了句“你们三个都是天秤座，我朋友也是天秤座”，立刻想到张东扬的生日马上也要到了，而他这次国庆长假没有回来，到时候是去找他好了。

我正想着，李森说：“小恩，老听你说你的朋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笑笑说：“其实我们认识很简单，就是有一天有人加我的QQ，然后聊天，就好上了。就这样。他在外地工作，很忙，过几天是他的生日，我会去看他。”林国庆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半开玩笑地说：“他是农民。”苏子维和李森忽然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我觉得他们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就说：“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李森刚要说什么，刘达昆来了。苏子维大声说：“小驴，你来得这么晚，要罚酒三杯。”刘达昆在我对面坐下，笑嘻嘻地，并不急着喝酒，只是先祝李森他们生日快乐，然后开始说自己刚买的新车，一副暴发户的口气。

大家没空听他炫耀，苏子维不耐烦地说：“快点，先喝三杯酒。”刘达昆这才倒了酒喝，但嘴上却说是敬寿星的，苏子维不满他的圆滑，嚷嚷着要他再喝三杯，李森出来打圆场，苏子维才作罢。大家各自聊着，刘达昆低头玩手机，没和人聊天。忽然，我的手机响了，短信。我打开一看，是刘达昆发来的：今晚我能抱着你睡吗？——这不就是赤裸裸的约炮吗？他当我什么人啊？我一抬头，刘达昆正看着我笑，目光里是问询。我想了想，回道：这不太好吧？——现在想想，这个回答真是软弱又暧昧。刘达昆的短信又来了：没什么不好，等一会儿结束了，我们在路口见，附近有一家“如家”酒店，我们去开个钟点房。我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决定不理他，不回复。但我的沉默却给了他错误的信息，以为我是默认了。

十点多，聚会结束。李森叫了我、苏子维、陈明和陈锦从一起再去喝几杯，吃点东西。我正中下怀，坐上李森的电动车走了。这时，刘达昆的短信又来了：你怎么不见了？我回复：我和他们去吃东西了，你自己解决吧。刘达昆回道：好吧，以后再说了。——以后再说？他还想有以后？当我是什么人啊？一夜情的玩物？去TMD！

我和李森他们一起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小吃店，点了些菜，又叫了一箱酒，开喝。李森先跟我喝：“小恩，谢谢你送的礼物。最近跟你的朋友怎么样了？”我笑笑说：“挺好的。”陈明说：“挺好的就好。来，喝酒。”我们喝了一回，陈明开始感慨：“同志的感情十有八九是失败的，因为各种原因，像社会的，家庭的，两个人思想上的。你现在这样挺好的就好，如果能继续像这样挺好的下去，一定有成功的一天。”李森忽然问了个让我措手不及的问题：“你和你朋友有没有做过？”我错愕了一下，用傻笑来掩饰尴尬，我不习惯公开谈论性方面的话题。苏子维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做了就做了。”陈明说：“人家又不像你，三天两头换人，早就成‘万受菊’了。说不定小恩还是处男。”我呵呵呵地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陈明的话。

在场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我。陈明搂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奥运会都开了，你怎么还是处男呢？”我解释道：“我们分隔两地，想做也没办法啊。”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打开短信，向大家展示道：“今晚驴打滚想跟我约炮，被我拒绝了。当我什么人啊！”大家凑上来看了刘达昆发给我的短信，都开始数落刘达昆。李森说：“小恩，你朋友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给我们看看。以前听你提起，我们都觉得很像我们认识的一个人，以前也在圈子里的。”我找出手机里存的张东扬的照片，说：“看，这就是我朋友。”大家一看，异口同声说：“果然是他，被我们猜中了。”我吃了一惊：“你们认识他？”李森说：“岂止认识，以前还很熟呢。”苏子维说：“他的故事是圈子里的传奇，水很深的。”陈明说：“难怪驴打滚会喜欢你，诶，你们看看，他是不是跟那个‘三毛子’长得有点像？”其他人纷纷点头，确认我跟“三毛子”长得相似。我有点懵了，急问：“谁是‘三毛子’？他跟驴打滚什么关系？跟我朋友又有什么关系？”李森说：“你想听？好，我们慢慢告诉你。”

简单地说，故事是这样的——

“三毛子”是张东扬的前男友，名字叫王三宝，三年前入圈子的时候才十六岁，就在那一年认识了张东扬，他比张东扬整整小了十岁。张东扬对这个小男友极为宠爱，倾尽所有，连自己不敢做的事都去做，比如张东扬恐高，可是有一次群里组织去游乐场玩，王三宝硬要张东扬陪他玩蹦极，张东扬吓得魂飞魄散依然和他一起去蹦极，差点昏死在游乐场，大家都觉得张东扬太傻，王三宝太过分，可王三宝却认为张东扬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每一段恋情开始时，都是甜蜜的，张东扬和王三宝也不例外，但事情就出在异地恋上。张东扬不在本地工作，王三宝还在上学，十几岁的小孩子本来就没定性，加上天生爱慕虚荣，所以三不五时就闹出点绯闻。一年多前，在一次聚会上，王三宝认识了刘达昆，两人立刻打得火热。当时刘达昆有一个交往了一年的男友，而且狗血的是，刘达昆当时的男友和王三宝一起租房子住，刘达昆常常借口探男友，和王三宝暗渡陈仓。刘达昆以银弹攻势“拿下”了王三宝。终于有一天东窗事发，刘达昆的男友一气之下离开，去了另一个城市工作，而张东扬很窝囊地被王三宝抛弃。刘达昆和王三宝公开了两人的关系，但没多久，两人又分手了，据说王三宝找了个更有钱的，就把刘达昆甩了。

“这才多久啊，这头驴又开始不安分了。他肯定是觉得小恩长得像三毛子，所以就开始动歪脑筋了。”陈明说。

“小恩，你一点都不知道吗？”李森说。

“看他这个样子，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苏子维说。

我愣愣地看着众人，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么多的事，张东扬应该早点告诉我，而不是让我最后一个才知道，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可能我已经是别人眼中的傻瓜和笑话了。我想起他说过刘达昆“水很深”，在那个时候或者更早，他就已经知道刘达昆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却从来不跟我说明白。李森搂了一下我的肩膀说：“没关系，小恩，如果你觉得他不好，就直接跟他分手吧。我们都会支持你。”陈明说：“你看，我们的阿蒙也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一直没说话的陈锦从“嘿嘿”憨笑起来。我说：“我现在脑子里很乱。”苏子维说：“就让他冷静一下。”陈明说：“小恩，别想那么多，来，喝酒最好了。”“对，喝酒最好了。”我和陈明喝了一回，李森他们也纷纷跟我喝，我压抑着心中的不快，喝着酒。

回到住处，躺在床上，脑子里又乱纷纷的，想给张东扬打电话问个明白，但终于忍住了。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要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