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忽然之间

苏子维发短信来，说晚上聚会。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喝点酒，解解闷。不知道是年纪到了，还是进圈子之后酒喝得有点多，我也隐约有些啤酒肚了。这可不好，我才不想三十多岁就大腹便便，挺着个比身怀六甲的孕妇还大的肚子。要控制饮食了，晚上就少喝点，然后走路回住处。

下班后，我先到一家甜品店消磨时间。点了一份芒果冰，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边吃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最近公司的状况虽然有所好转，但依然不算太好，不少人都在找下家，我这个老员工，虽然对公司对这个工作还是喜欢的，但有时也多少有点儿心思浮动。好赖老板对我还不错，我还是继续待着吧。对于没有爱情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双鱼座来说，不停地工作，就是让他感觉存在感觉些许安全的做法，至少，没有了爱情，不能没有了赖以生存的支持。窗外这些匆匆而过的人，又有多少是拥有绝对安全感的呢？还不是跟我一样，在红尘滚滚中随波逐流。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电动车从我眼前飞过——张东扬！我迅速转过头看那个背影。没错，那件土土的夹克，那个破破的背包，就是他的！我飞一般冲出甜品店，冲着那个背影跑去，并喊了一声“张东扬！”——不知道是他没有听到，还是我声音太小，抑或我认错了人，总之，那个背影略停了一下，又走了。

张东扬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为什么他回来了不告诉我？不告诉就算了，为什么我叫他他还不理我？为什么······千百万个为什么瞬间充斥着我的脑袋，我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打张东扬的号码，“你拨打的号码是空程空号”。提示音冷冰冰地响在耳边，像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我自嘲似地“呵呵”干笑了两声，又返回甜品店，把没吃完的芒果冰吃完。芒果冰的甜味，也冲不散我疑惑的苦涩。

我带着满腹疑惑准时出现在聚会的地点。还没有人到。GAY的时间观念也是比较差的。我先到附近的店里转了转，并不买东西，只是做window shopping。大概15分钟后，我打电话给苏子维，问他到了没有，他说到了，问我在哪里。我说我两分钟就到。

苏子维和陈明、李森一块儿到了。我们先喝上了，我说今晚得少喝点儿，因为最近好像有点儿发福了。陈明说：“怕什么，你看我也发福了不是？你再看看他们两个，都已经这么胖了，还这么喝。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不要想那么多。”我笑着回道：“可是如果我长那么胖，我不会开心，你看，我个子不高，像他们那样的话，踢我一脚，我就可以不用坐车，直接滚回去了。”李森忽然问：“小恩，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

我假笑了一下，半自嘲半开玩笑地说：“单着，飘着，处男着。”

“怎么还是处男？”李森说。

“没人要嘛。”我假装大方。

“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苏子维凑了一句。

“好啊好啊。”

“你看豆沙包怎么样？”苏子维指了一下李森说。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尴尬地傻笑着掩饰。李森说：“你这玩笑开大了。”陈明说：“我说小恩，我觉得是你的标准太高了，你看，你长得不错，工作也好，拿着高薪，别人觉得像你这么好条件的人，肯定会有很高的标准。我觉得你自己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条件好，就立标准。”我急忙解释：“我没有标准，我只是希望对方老实和上进。”陈明说：“这就是很大的标准了。你以为GAY都是老实上进的好青年吗？错了，很多人都是想不劳而获。你看，我们每次聚会来的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小朋友，你以为他们是来找真爱吗？他们是来找金主的。所以，你如果想在圈子里找理想的对象，那是不可能的，有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其他的，当个炮友就可以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说实话，陈明的话有点道理，但我还是不太能接受“炮友”这个观念，一是因为我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二是因为觉得不安全。

李森依然含情脉脉地看着大家，尤其是我。我忽然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拿了酒杯，冲李森举了一下说：“李森，我们干一杯。”李森也倒了一杯，我们一饮而尽。苏子维说：“最近不知道哪个贱人在造谣，说我和小恩有一腿，说豆沙包和小恩有一腿。”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谁说的？胡说八道！”苏子维忿忿地说：“就是啊！也不知道哪个贱人嘴那么贱！说每次我们聚会完，如果是我送小恩回家，就送到小恩床上去了。如果是豆沙包送小恩回家，最后是送到豆沙包床上去了。”陈明说：“是谁这么可恶？”苏子维说：“不知道才说。”

我气得一时语噎。李森反而看起来气定神闲：“那些人就是无聊，GAY圈如果一天不八卦，就不正常了。”他倒了一杯酒说：“小恩，别生气，来，我们喝一杯。”不管无聊的八卦，喝酒最好了。

那天来的人不多，大家也没什么兴致，随便喝喝也就散了。那天我的心情也不太好，从小酒馆出来，才发现起风了，有点冷。风一吹，居然有点迷糊，我站在路边兀自傻笑起来，李森、苏子维、陈明站在我身边，等着打车，他们习惯了我偶尔失控的傻笑。我忽然伤感地说：“这时候，要是有人走过来，对我说我爱你，我肯定跟他走。”其他三人诧异地看着我，我很认真地说：“我说真的，这时候如果谁对我说我爱你，我肯定跟他走。”这时，有一辆的士过来了，苏子维和陈明顺路，就先走了，上车前，他们让李森送我回去，叫我不要胡思乱想。路边就剩下我和李森，他说：“不如我们走走。”我没有异议。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气氛有些尴尬。李森先打破沉默：“刚才苏子维说的那些关于你和他、你和我的话，不要放在心上。”我笑笑说：“没事，我不会在意的，无聊的人总是很多。”

“我知道是谁说的。”

“谁啊？”

“是‘驴打滚’和王三宝。”

“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就有人告诉我了。‘驴打滚’因为没追上你，又知道了你和张东扬的事情，他就告诉了王三宝，还说了许多关于你的坏话，王三宝就把这些都告诉了张东扬。”

“所以，张东扬以为我和你、我和苏子维、我和其他什么人都有一腿，就不理我了？”我半信半疑地说。

“小恩，你太天真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李森话中有话。

“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GAY圈里的人都不是那么单纯，不管你以后跟谁在一起，都要多长个心眼。”

我叹了一口气，表示赞同。我虽然年纪已经超过三十，有十年的社会经验，但的确还只是个GAY圈新人，不是个老江湖的同志；而且这两年也是与这个圈子刻意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但正所谓你不找麻烦，麻烦来找你，今天的“绯闻”算是又给我上了一课。过去我相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现在我开始觉得这句话是个骗局，让人轻易地陷入美好的幻想中不能自拔。两个不能在一起的人，如何相守？靠电话？靠网络？还是其它什么通讯设备？不管什么，都不如这个人真真切地站在你的面前来得可靠。算了，连王菲都在唱“没什么会永垂不朽”，更何况现实中脆弱的异地恋？两个人不在一起，本来就要更加信任对方，而不是相互猜忌，但你是完全的信任，别人呢？别人不可能和你同样的想法，如果还有异样的声音，就更不堪一击了。很多维持了很长时间的异地恋，双方其实都是各自各精彩，只是心照不宣而已，维持着基本的风度和感情。

“你在想什么？”李森忽然问道。

“没想什么，”我说，“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好啊，我洗耳恭听。”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了《我愿意》，就脱口唱出来了，林波的影子就幽幽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这么多年来，我并未想起过他，但就在此刻，他从歌声里出现了。我停下不唱了，李森问怎么不唱了，我说：“我想起了我的第一个男朋友，他是我大学的同学，我们以前常常会一起骑单车去四处游荡，那时我才21岁，他大我一岁，我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做，但就是很开心。不过，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只好分手，他结婚了，现在应该有孩子了。”

“你还想他吗？”

“不想。”

“你还爱他吗？”

“早已经不爱了。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他现在的生活应该很好很平静。”

“真的吗？”

“真的。我是那种，爱就要爱全部，断要断得清清楚楚的人，不会拖泥带水。”

不知不觉，我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我跟李森说了“再见”，转身进小区前，我看见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