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性早衰》

第九话

    滕志飞这个名字，楚楠并不陌生。他是大三的学长，工程学院建筑系的翘楚，钢琴十级，书法获过国家奖，性格更是好到直男也爱他。只可惜，好男人就像菜圃里新鲜的瓜果时蔬，到了时令总会被眼疾手快的人摘走，留一地露水惹后来人眼红。他跟他女朋友在大一报名乐器社的时候认识，两人一拍即合，恩爱至今，两人的感情/事迹已在校园里流传为一段佳话。没有人敢说他们谁配不上谁，因为谁都拼不上他们的爹。按照民间的说法，他们两个，女方是官二代，男方是富二代，一个白富美，一个高富帅，念起来都押韵，简直天造地设！
    滕志飞是楚楠的男神，第一眼在篮球场看见他和陆典对抗的时候，楚楠就沦陷了。不过也正因为是神，所以楚楠只能在自己脑袋里想象而已。他还是觉得自家的陆典比较接地气。
    这时候楚楠转头看身边的陆典，他已经醒了，正低头看手机。毕业晚会过了三分之二。楚楠注意到，陆典一直在往裤兜里掏手机，看一眼就塞回去。这晚会确实挺无聊。
     说实话，楚楠觉得这次约陆典出来很失败。首先是这个晚会实在没什么浪漫的意思，再是陆典的迟到让自己不快，最后就是自己一直绷着脸不跟他搭话。其实楚楠完全可以主动些，可他心里就是不平衡，觉得陆典应该照顾他的感受，不要那么一副无所谓的神气。可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又有什么权利这样要求他，毕竟在他眼里，自己可能只是他所谓的“兄弟哥们儿”之一罢了。
    眼前的光影和耳畔的声响渐渐隐没。楚楠望着陆典的侧脸，心里像是捣烂了一碗青梅。
    这时候陆典的手机响了，他脸上立即闪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他看到来电显示，起身往出口方向走。楚楠的视线雷达似的立刻锁定陆典，随着他的背影移动。只见他迎向出口外的灯光站定，背影漆黑一片，耳边的手机屏发出一团刺眼的光。他看见陆典抬头，看见他在原地转了个身，看见他靠在门框上，他低头，他抚摸脖颈，他好像在笑，最后，他挂掉了手机。楚楠继续盯着陆典的身影，不敢呼吸。
    “快回来。”
    他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像是一撮刚破土的绿芽儿，生怕无心人给掐了。
    他紧张地祈祷，喉结谨慎地浮动一下。他害怕陆典就这么走掉。他知道陆典对这场晚会毫无兴趣，他知道今晚的约会很不成功，他知道自己太矜持太被动太异想天开。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他回来，一切都还能弥补，一切都还好说。
    真好，陆典回来了。
    楚楠松了口气，紧绷的肌群同时卸了力，一身轻松。同时，他想好好补偿陆典，这场晚会真是为难他了。就带他和干汝汝去吃学校边上那家大排档吧，有一家卤肉饭特别好吃，几个人再喝点酒，谈谈心，也算是个不错的夜晚。楚楠心里美滋滋地计划着，抬头满怀期许地看陆典越走越近。
    陆典满脸春风地走上台阶来，到座位边上站住，还没坐下来，就对楚楠说：“小处男，我有事儿先走啦！”楚楠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自己的意识走着走着突然崴了脚，狠狠摔在地上。
    “啊这就走啊！我还想等结束了一起去外面吃点什么呢！”干汝汝一脸扫兴地望着陆典喊道。这是干汝汝和楚楠的心灵感应功能。
     陆典笑着盯着干汝汝的胸前那道深邃的马里亚纳海沟，说：“连我那份儿一起吃了吧，”补一句，“汝神”。
    干汝汝眯起眼睛盯着他放手机的裤兜，一脸坏笑地说：“老实交代，干吗去。”这是干汝汝为楚楠的传话筒功能。
    楚楠假装无谓地继续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两只耳朵却都竖得老高老高。
    “室友有事儿，要我过去帮个忙。”陆典说着拍拍楚楠的肩膀，“小处男，晚上回来帮我捎两个鸡腿哈！”说完，掉头大步流星地往出口方向走。
    干汝汝看着陆典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声骂道：“这小子……找死！”
     这是干汝汝对楚楠的出气筒功能。
    楚楠头也没回，一语不发，只自顾自继续看演出。
    他的表情已经完全冷掉了。

    后头的节目无论对楚楠还是干汝汝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楚楠自然不必说，他对陆典的不满已经以大字报的形式挂在脸上；而干汝汝，本来可以继续嘴毒舌地挖苦那些节目的，可身边坐着一个怨气腾腾的“老处男”，四周的时空场都扭曲起来，处处回响着声声慢的咒怨。
    在干汝汝看来，这一切既是那么可理解，又是那么不可理解。可理解是她明白为什么楚楠现在那么失落；至于不可理解——“人家现在又不是你男人也没跟你签什么牵手合约你他妈不高兴个屁！”她在心理剧场连喊带骂。可她不知道，她和管振初试恋之前那段暧昧的日子，楚楠也是被折腾得每天半夜直想跳楼做个自由落体运动以求干净利落、清新自然。
    真是风水轮流转。
    好不容易熬到晚会落幕，干汝汝立马发话：“楚楠我们去吃大排档吧！”楚楠起身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没事人一样问道：“就我们俩？”干汝汝瞅了他一眼，明白话里的意思。她往舞台上张望，上面已经有人开始忙着撤东西。她说：“管管要收拾会场，就别等了。去找小芭蕉吧！”
    楚楠“嗯”一声，望着身边纷纷离席的人们，一脸落寞。干汝汝看见他整个眼神都是空的，精神好像浮游在九霄云外。虽然她很同情他，但还是毅然抛下他去找阮蔻姣了。

    夜晚的大排档人声鼎沸，鲁川粤苏闽浙湘徽菜系五花八门，炸的焖的烧的炒的煎的煮的蒸的涮的厨艺各显神通，酩清路上一路飘荡着令人垂涎的浓香爽味。大汉们光着膀子垂着肚皮划拳斗酒抠脚丫，女人们趿着拖鞋嗑着瓜子流言蜚语乐八卦，偶尔跑过几个捣蛋的熊孩子端着水枪射你一脸。
    当然，这里最大的主顾还是附近大学城里各个高校走出来的伪知识青年们。他们天真烂漫，童叟无欺，成双成对当众激吻，大玩口腔濡湿内容物交换游戏，更有时候一大帮人聚在一起拍着桌敲着碗喊着要搞基。于是大叔们时常看见两个男生或女生被罚当众接吻。男生接吻的时候一旁的抠脚大仙们满脸油光，无不反射着嫌弃鄙夷的神色；至于女生接吻的时候，他们清一色目不斜视神情陶醉，等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停”她们吻完，众大叔身下的遮挡物也便自有了一番“湿”意。
    楚楠和干汝汝找了张空桌坐下来，先点了几样小菜，等阮蔻姣换好衣服过来。楚楠的状态比刚才好转许多，至少眼珠子能跟着那些光着膀子来回走动的雄性肉体们转了。看来刚才的郁结他已经兀自囫囵消化。其实对楚楠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他早就习惯了。如果那样的坎都爬不过去，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干    汝汝知道楚楠已经回春，便调侃道：“那些个流油的肥肉，看多了不觉得油腻？”楚楠看了她一眼，不客气地回敬一句：“你不懂。我们圈子里，油腻的也有市场；不像你们，稍微油腻一点儿，市场上就万径人踪灭了。”
    干汝汝听了不辩驳，因为无可辩驳。别看楚楠这小子平时呆头呆脑的，除了学习不会生活，不过他要是肯放开，暗能量不可估测。他是男人的左脑，女人的右脑，双贱合璧于一身，舌功不容忽视。平时的隐忍和克制，是他直挺挺的生活迫使左脑封住了右脑；有朝一日右脑解放，干汝汝完全有理由相信，就凭他那张开开合合的樱桃小嘴，足以毒死全宇宙的碳基生物。
    过了一会儿，楚楠看见阮蔻姣走了过来，那姿态宛如罗马神话里的维纳斯，衣裳翩翩，浑身透着仙气儿；但她更完美，因为她的双臂还健全，不过她手里那包东西倒是把楚楠吓坏了，那是她演出穿的汉服深衣。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包衣服阮蔻姣是送过来给干汝汝的。
    “你这是要干嘛！”楚楠瞪大眼睛望着干汝汝，“你这人间胸器，可别跑到社会上引诱男人犯流氓罪！给我留点儿活口！”
    干汝汝和阮蔻姣对望一眼，也不回答楚楠的话，两个人只心照不宣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