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下相思--我那不愿被触碰的枷锁(66) 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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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507 次阅读  2014-12-07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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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六,生活于我有如赎罪的苦修,我像失去了信仰的僧侣在泥泞中挣扎,却不知将归于何处。

  抑郁症在那时还是鲜有人知的新词汇,母亲虽没有嫌弃我这个患了精神病的儿子,心里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我患病的事实。开学在即,林医生几次治疗后不得已同意我返乡,从那时开始我每日服药以助缓解抑郁和失眠症状。我依然不愿开口跟人说话,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更让我厌恶留在这里,恨不得插了翅膀逃离这片灰色。越发地想念兵,心底里却又生出恐惧来,开始怀疑自己和他的未来,怀疑这份情一开始是不是错的。
  父亲终究还是知道我患病的事,那瞬间是震惊加之绝望吧!不过我也很佩服他的行动力----为了把我和那群“不三不四”的朋友隔开,他让人给我联系了在临县的一所全封闭的寄宿式高中。对于父亲的决定,母亲无法去判断给我将造成的影响,听到那所学校设施如何完备,生活条件优异,管理严格的说辞,最后我不可避免地又被丢到另外一个笼子里。对这一切遭遇我早已放弃抵抗,任由这身躯随着洪流撕扯、碾碎。
  所有的,都无所谓了。
  新的学校环境优美,是6、70年代的兵工厂改建,被包裹在青翠幽静的深山里。处女座面对新环境的恐惧被对自身的漠然代替,倒多了份潇洒和坦然。母亲陪我在学校留了两三日,貌似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花了大价钱让我住进了稀有的几套两人套间宿舍,对日常起居等一应杂事交待得繁杂唠叨,她还是走了。
  我用母亲留下的手机给王慕云和兵打了电话,姐姐在电话那头哭得不成样子,我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萧潇自从我离开后就又搬回了店里去睡,隔了几十里地我也没有办法再操他的心了,其实他一直是我们里面最能照顾自己的。当然,我没有跟他们说我的了精神病的事,我不敢面对他们知情后对我敬而远之的可能。即便是微乎其微,我也无法忍受连他们都离开我。
  用手机、住单间、不苟言笑,初来乍到的我让周围的同学摸不清底细。各种揣测包围着我,却无人敢上前一步,难得的清静。和我同住一套宿舍的是个比我低一级的腼腆的小胖子,无论何时见他嘴里总是在嚼着东西。一两次善意地接触被我冷漠地刺回去后,再见我时总像只受惊吓的小仓鼠一般。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已然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愿意笑,连说话都觉得费劲。到了晚上还觉得轻松一点,每天早晨起床时却恨不得就此天崩地裂毁了一切才好。林医生开的药很不错,失眠的情况大大减轻,我甚至有些沉迷那种恍惚迷离的感觉,经常头晕乏力,更增加了我的病态,渐渐地我成了同学和老师眼中不可靠近的怪胎。
  由于身体的状况,我豁免晚修。偶然发现我住的这栋宿舍楼后面,有个不大的墙洞,被两株杉木掩饰得很好。便常常从墙洞里偷跑出去,在附近的小山丘上一待就是半宿。山林里的夜,璀璨的星河总像是有股魔力一般,能将人心里的杂质吸走。现在想来,或是多亏那那片纯净的星空,我才没有将自己逼上毁灭的道路。
  生活于我有如赎罪的苦修,我像失去了信仰的僧侣在泥泞中挣扎,却不知将归于何处。和兵的电话越来越不知道说什么,很多的时候是他在说,我却将自己陷入往昔的回忆里,全然不知他在说什么。有时兵要在电话里叫我两三次我才回过神来,这样的情况一而再,兵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我没有让他知道我生病的事,他察觉到了我的改变,却毫无头绪,而我连争吵也不愿意。我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状况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折磨,我陷于病情中无法自拔,兵在遐思和猜度中心如刀绞。
  面对我日渐冷漠,兵终于哭了。听到他在那头的啜泣,我的心被一只手紧紧捏住、绞扭,无法呼吸。这样优秀的一个男孩,如果没有遇到我,他或许早已经考进了水电学校,安逸地学习,毕业后得到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又或许考进名牌大学,娶一个漂亮的妻子,一生功成名就。而我,让他违背父母的意愿读了高中,却还被退学参军,和我这个精神病在一起他只会得到辱骂和嘲讽,更无法想象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百感交集,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深渊中我挣扎着,拽住他越沉越深。许久未流的泪水默默地滴落,我轻轻捂住话筒,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让我后悔一生的那两个字。迅速挂了电话,扔到一旁,我将身体埋到被子里放声大哭。手机一直响着,不知道多久才没了声音,我几近虚脱倒在床上,任凭自己堕落到最黑暗的深渊。从那天起,我将手机藏在抽屉最里面的角落,不敢去碰。每每听到铃声响起,我便像个被鬼追的疯子一般逃出去。
  春天在缠缠绵绵的细雨中晕染周围的山林,我的恍惚越发严重。一天下午,门卫大叔找到我,说有访客。满腹疑惑跟着走到大门,原来是萧潇。见到我,他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大包,冲我用劲地挥手。看到他的脸,我终于能笑出来了。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他,也不管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估计,他也被吓到了吧!
  “你怎么瘦了那么多,顶着黑眼圈像个鬼一样。还好你姐没来,不然看了你这个样子,又要哭好几天了。”把他带到宿舍,一路上像个二婶一样数落个不停!
  “我都没跟你们说过地址,你怎么找过来的。”
  “这种变态学校还能有几所啊?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呗!”还是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你跟倪兵怎么了?他打电话给你姐一直问你的事,你姐也不清楚,被问得着急上火。听说你在北边被你爸骂了是吧?”
  “没事儿,都过去了!”别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
  见我不愿意提,萧潇还是像以前那么体贴地不再说,“今天陪我逃半天课吧!?”勾着我的脖子,萧潇将半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
  “怎么了?突然来看望,还拉我逃课。”满脸狐疑地盯着他,许久不见,他的脸变得更加刚毅,早已没有初见他时,脸上的稚嫩和奶油味儿。或许是学修车以来做的都是体力活,高大的身形更加结实,充满了男子汉独有的美丽。早早地先于我,抛开了男孩的乳臭味,蜕变成可以让人依赖的高墙。
  “你真是没良心啊,连我的生日都忘得一干二净,不收拾你真是过不了自己这关啊!”萧潇佯装愤怒,一把举起我搭在肩上,在屁股上拍了两下。
  深山老林里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去处,没想到萧潇倒是很熟悉似的,我带他从墙洞遛出去后,他就拉着我绕到大路上朝另外一边跑去。沿着大路走了快半个小时前面出现一个小镇,大片的油菜花田一如嵌在碧玉上的金叶。眼前的景致让我想起兵的小镇,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趁萧潇没看到,偏过头快速地擦掉,用力地眨了眨眼。寻了镇上的一家小饭馆,两个人叫了三四个菜,边聊边吃。猛然发现,萧潇今天穿的和我第一次见到他那身很像。有些旧了的棕色飞行员皮夹克,深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换了双黑色的高帮军靴。皮夹克穿在身上比初见时更贴身了不少,加上结实的身材,整个人英武无比。
  “认识那么多年了,你还没看够啊!”见我发了呆,萧潇自然不会放过揶揄我的机会。
  “没见过比你不要脸的。”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当初你来班上,班里不少女生都暗恋你呢。”
  “那是……我在城里本来就是秒杀一大片的。”萧潇得意地挑了挑眉,“只可惜啊,某人眼里只有那个他,完全不识货啊!”
  “我姐识货不就行了。”不敢跟他说暗恋过他的事,不然这家伙铁定笑我一辈子,立马把姐拉出来打压她。
  萧潇眼中暗了一下,“你姐都不提了,你还揪着我不放呢,你个臭小子。”
  “那是你不知道我姐的苦……”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些歇斯底里。我的话一出,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今天要不要陪我喝点酒?!”萧潇没让气氛沉下去,恨恨地捏了下我的脸,举起手中的啤酒瓶。
  “不要,难喝得要死,你自己喝吧!”
  两人继续说笑吃晚饭,已近黄昏了。萧潇把那个蓝色布包裹的巨大包裹寄放在小店里,拉着我在镇上随便的乱逛。夜里那片纯净的星空,想让萧潇也看看。小镇不大,几百户人家不到两个小时就逛了一圈。脑中不时闪现出关于兵的回忆,那些时光就是被钉在了脑子里,无论如何也忘不掉。萧潇就这样陪在我身边,恍惚间好像那个人就走在身旁。
  夜幕下,我带着萧潇走上我平时最爱待的那个小山丘。晴朗的星空,一下子就抓住了萧潇的眼睛。“靠,长那么大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星星。”
  让他独自一人震撼去,我好奇地打开了那个巨大的蓝色包袱。里面是一个白色的泡沫盒子,还有一些零食。“这是什么?!”我指着那个白色的泡沫盒子问。
  “白痴!今天是我生日,这个当然是生日蛋糕啦。”说着,献宝一般地拿小刀把盒子封口处的胶带隔开,里面果然是个10来寸大的生日蛋糕。怪不得他拿着这个包袱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对不起,我都把你的生日忘记了,还要你自己准备蛋糕。”一时间,愧疚的心让鼻子有些发酸。
  “我们之间还说这个干嘛!今天是我18岁生日,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想跟你们在一起庆祝……其实也没什么好庆祝的。”说到一半,他自己有些尴尬地笑了。
  “那我姐呢,你肯定记得你的生日的。”
  “她当然记得,上周末,已经在她家提前庆祝了。”说罢,嘿嘿地笑起来。“今天,我只想跟你一起过。”
  借着不远处学校透过来的灯光,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这个人每次都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在我身边。“谢谢……谢谢你今天来陪我!”
  “你别哭啊……我过生日,你哭个什么劲啊?!”看到我的眼泪,萧潇着了慌,手忙搅乱地把我拥在怀里,“我不知道你和倪兵怎么了,你爸对你怎么了,但是只要你需要,我永远在你旁边,你就不用担心什么。”
  这个拥抱,让我哭得越发肆意,萧潇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抚摸我的头。
  “哭爽了?!”等我缓过劲来,擦了眼睛,萧潇伸手捏了下我的鼻子。“你这个笨蛋,刚刚把鼻涕弄在我身上,恶心巴拉的!快来吃蛋糕吧!”
  星空下,萧潇将剩下的蜡烛全部点起来,怕我被风吹感冒,他将我箍在怀里,皮夹克将两人包裹起来。寂静的夜,两个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体温让彼此都觉得温暖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有时像个小孩,有时又像个大人,有时像个傻子,有时又鬼精灵,但是每次看到你都想紧紧地抱着你。今天在校门口看到你,瘦成那样,没有半点精神,我就想拉着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如果是你姐看到,估计会哭得不成样子。”
  “那你就别告诉她我的样子咯。”
  “哎,我们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说完,两个人又沉默起来。
  夜已深了,我准备起身回去,动了动却依旧被禁锢在他怀里。
  “扬扬……”萧潇没理我的扭动,轻声唤了我的名字。我扭头回去,他掰过我的身体,捧着我的头,双唇覆了上来。这个吻很温柔,带着啤酒的香味和奶油的甜味。“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抢了你,远走高飞。”
  等我回过神来,萧潇已经走出三四米开外了,“笨蛋,你还不走,要睡在山上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眼,萧潇依旧开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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