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生若只如初见

转眼，新的学年又开始了。这是大学里的最后一个学年，过了这个学期，下学期就面临毕业。也许是因为接连发生了两件在我看来是大事件的事情，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虽然我表面上很平静很有笑容，但其实并没有真正快乐。加上对前途隐约的担心，让我莫名多了一些压力。我如常地上课、吃饭、自习、休息，但心里颇为着急，我的烦恼无人能解，我只能自己开解。我变越发孤单，虽然我依然笑着生活，与人为善，在内心深处我是一个孤独的孩子。

南方郁热的夏季总显得那么漫长，令人无精打采。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自习，一起自习的女生李韵芝说，今晚学校要举行英语角，不如一起去看看。李韵芝是我的好朋友，她知道我这大半年来心情都不好，就想让我能转移一下负面情绪。以前我对英语角之类的活动还挺积极参加，但最近几乎没参加。李韵芝一直鼓动我参加今晚的英语角，我拗不过她，就答应和她一起去。

我们来到学校的露天篮球场上，还差五分钟英语角才开始。人陆陆续续地到来，有些学生认出了我，跑来打招呼。今晚的主题是“MY FRIEND”。我的朋友。大家在说自己的朋友，我反而沉默了。我的朋友还在局子里，我们去探望，他都避而不见，除了伊莲。他是刻意要躲开我们的。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有人与我交谈，我也只是礼貌地笑笑随便搭两句，至于人家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这时，我有来到我身边，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天色太暗，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知道是个男生。我正有口无心地和一个学生交谈着，那个男生就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我冲他笑笑点点头，他也点点回应。与我交谈的学生去找别人说话了，我大方地向那个男生说了声“HI”，那也回了一声“HI”——完了，这声“HI”真好听，有种奇怪的吸引力，让我在瞬间傻了几秒，不知如何接话。那个男生见我一时无语，转身要走。我叫住他，鼓励他开口说英语。他笑着说：“我不是英语专业的，我的英语很烂，我只是来凑热闹。”他的好听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尴尬多了几分可爱。我的心里顿时有了些异样的感觉，我一定要留下他，哪怕是用中文聊天也好。

我说：“没关系，这里其实很多人英语也不好，大家只是因为兴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开口说，哪怕说一个单词也好。没有人会笑话你，大家会鼓励你大胆地说下去，只有这样一点一点地积累，你的英语才会越来越好。”我不知怎么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为了留下眼前这个陌生的男生。我预感他会留下来。男生笑了笑，没有离开。借着月光和旁边教学楼里的灯光，我看到他有一个很好看的侧面，戴着眼镜，鼻子有些欧化，脸的轮廓棱角分明。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在我心中蔓延开来，像有千军万马要冲出我的胸膛，而我要拼尽全力才能把它控制住。我的脸瞬间变得好烫，幸好是夜晚，没有看得到我脸色的变化。

我开始用英语来掩饰自己的慌乱，他认真地听着，我能感觉到他从黑暗中传递出来的赞许、佩服和诚意的信息。我改口说中文：“你也别这么傻站着，可以试试和别人交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的英语全还给老师了。”“没事，我教你，我们从最简单的句子开始。”我一句一句地教他，让他复述我的话，他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

时间过得很快，英语角要结束了。他提议一起走走，我马上说好。我们并肩走在校道上，我说：“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他说：“我是计算机管理系的，我叫林波。”“你就是学校广播电台的播音员林波？”他点了点头。我说：“听说过你的名字，今天第一次见到。我是——”他接上我的话：“我知道你是谁，外语系的才子陈楚林，以前在学校的英语比赛中见过你，上学期你还代表学校去参加全省的大学生会议，每年你都是三好学生，拿一等奖学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他说：“你是模范生，想不记得都难。”到这一刻，我们才算真正认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的确真的太晚了，明年就要毕业了，现在才认识。如果我们现在还是大学新生该多好！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脸上又热辣辣的，幸好天黑。

我们边走边聊，说了些什么，我已经都忘记了，我搜索了半天记忆，才隐约想起，大概一开始是谈如何学习英语，这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就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然后就是关于学校生活的事情。这些今天看来全是废话的内容，彼时却那么生动有趣，我们刻意走得很慢，但还是先到了我的宿舍楼下。借着路灯，我看清了他的样子，很精神的短发，白净的脸上透着些许书卷气，眼镜后的眼睛很有神采，欧化的鼻子，小巧的嘴。我的心跳猛地加速，以至于我怕自己会因为心跳过快而死。

他说：“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我指了一下楼上说：“我住504，有空来坐坐。”他说：“巧了，我也住504，不过我在2号楼。”我半开玩笑地说：“我们是同居蜜友啊。”这时，熄灯号响了，他笑笑说：“不早了，回宿舍后就早点睡觉吧。”我点点头，乖乖地转身上楼，脚步轻快，心情愉快。到了5楼，我忽然有种第六感，走到护栏边往楼下看——林波正站在路灯下看着我，我冲他挥挥手，他也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我心里喜洋洋的，朦朦胧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