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想和你牵手去看海

醒来时，脑子还有点昏昏沉沉，我如常地洗漱吃饭去上课，今天没遇到林波。他不是头两节的课吗，怎么没见他出现？我有意在教学楼的大厅里磨蹭了一会儿，这时有同学过来，叫我一起上楼，我不好推辞，一起上楼去了。当上课铃响时，我暂时忘记了林波，专心上课。毕业班比较轻松，今天只有两节课，下课后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图书馆消磨时间。林波也不在图书馆，难道他还在上课？也许午饭时会遇到他吧。

果然，中午在食堂遇到林波。我正和李韵芝一起说话排队，就看到他从外面进来。我冲他招招手，他过来排到我这一队。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见到他，似乎看到他我就心安了。我们三人在一个角落坐下，边吃边聊天，我介绍林波和李韵芝认识，三句话后，我们三人熟络起来。李韵芝说：“这个周末我们村庆丰年，要‘做节’，你们一起去凑热闹吧！”我撺掇林波：“一起去吧，我们天天待在学校里，早就要出去透透气了。对了，韵芝家在海边，我们还可以去看海。我记得你说过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很想去看海。”的确，在两天前的一次对话中，林波说他没见过海，很想去看海。我很希望自己能为他达成这个愿望，去不去庆丰年凑热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和他一起去看海。他的心愿我要帮他完成。

林波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去。”我暗自高兴，心里开始盘算。我们讨论出行的计划，周五上完课就出发，傍晚就能到李韵芝家，这样周六庆丰年，周日还能玩半天，然后回学校。李韵芝打算叫上同宿舍的陈兰兰一起去，人多热闹。

后天就是周五了，我莫名兴奋起来。我自顾自开心着，忽然瞥见林波似乎面有难色，立刻敏感地意识到有问题，本想马上问个究竟，但还是忍住了。我下午没课，林波还有两节课，他说要回宿舍休息，就径自走了。我接着和李韵芝计划这次周末之旅。

晚上林波没来图书馆自修，我心里疙瘩着，想他也许有事吧。周四的白天也没碰到他，他好像忽然不见了一样。我想，到了晚上，他应该会去图书馆吧。晚上去图书馆，我多占了一个位子，果然，在我的祈愿中，林波出现在我身边的座位上。他的脸色不太好，只坐了半个小时，他说：“楚林，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惴惴地跟在他身后来到操场上，他说：“楚林，我想我还是不去了。”我吃惊地说：“不去了？为什么？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他嗫嚅着说：“我，我爆发经济危机了，生活费快没了。”我顿时松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别担心，有我呐！你的车费我报销！”他说这怎么行，我说：“放心，我不是想让你难堪，而是我觉得人这一生，一定要去看一次海。你这次没去，以后说不定真的没机会去。所以我坚持要你去。我们是好朋友，为好朋友做这么一点事不算什么，再说，你如果不去，我也不去了。”他说：“那怎么行？你都答应人家了。”

“怎么不行，大不了跟李韵芝说一声不去了，她不会怎么样的。”我开始耍赖。

“可是，钱——”

“没事，我刚领了奖学金，是个小富翁。”

他想了想，说：“好吧，我去。”他的语调充满感激。

第二天，我们按照计划，上完课后，各自回宿舍整理行囊。时间尚早，我就去林波的宿舍找他。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他的宿舍，竟然有些忐忑。到了宿舍门口，我看到他还在整理东西，就喊了一声“林波”。他闻声出来，招呼我进去。宿舍只有我们两人，我说要帮他收拾，他说不用了，就一点东西，很快就好。我看到他的外套袖子上有一条标签，很乍眼。我问他有剪刀吗，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给我，我说：“把你的右手给我。”他不解地手伸给我，我抓住他的袖子说：“你知道吗，西装的袖子上是不能留标签的，不然会被人笑话没品味。”我正要剪，他像被火烫到一样缩回手，有些羞赧和尴尬地说：“别剪，这衣服不是我的，是我同学的，我向他借的。”我顿时懊恼不已，连声说“对不起”。他笑笑说不知者无罪。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别让韵芝她们等。

我们和李韵芝她们会合之后，向大海出发。坐在车上，我坐在靠窗的座位，林波在我旁边，两个女孩在前一排。我打开车窗，秋天的阳光暖暖地淡淡的，在车窗边跳跃，有风吹来，人昏昏欲睡。我很自然地把头靠在林波肩膀上，闭上眼睛，一点一点沉入梦境。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颠簸晃醒，发现林波正拥着我的肩膀，我靠着他，他正看着窗外。那样的姿态仿佛一对恋人。我问林波几点了，他说三点。我已经在他怀里睡了一个多小时了。可是我舍不得从他的怀里出来，他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保持着那种类似恋人的姿势。我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干净，阳光。我忽然发现自己下身隐秘部位突然不可遏制地大了起来，似乎要冲破裤子的束缚。我的脸腾地红了，我自觉地从林波怀里出来坐直，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下。我慌乱地想，怎么会这样？可是那个可恶的小精灵依然昂首挺胸，不肯低头。我瞄了一眼林波，他微笑着，没什么异常。我在心里默念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终于，小精灵低下了头。我松了一口气，伸手拍拍李韵芝的肩膀说：“还有多久到你家？”她头也不回地说：“快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目的地。

我们住在李韵芝家里，她家人热情地接待我们，满桌子的好菜吃得我们撑着了，我们决定去散步。李韵芝带我们参观他们村，这个海边的小村子，纯朴简单，村民们在路上遇到了都相互问候，石板路干净古朴，每户人家的大门都敞开着，我们从门前走过，主人们会大声招呼李韵芝带我们去做客。这一切，是我们在城市里感受不到的。我们穿行在窄窄的石板路间，路边有各种植物，比如村民们自己种的菜，高大的树，不知名的野花，当然，还有一些水沟。

天黑了，我们正想打道回府，李韵芝的爸爸找到我们，非要我们去吃海鲜，说来到海边不吃海鲜就不算来过。拗不过好客的李爸爸，我们跟他一起来到海边的一个小店，李爸爸点了一桌海鲜，叫了几瓶啤酒，一起吃了起来。海，就在我们身边低声吼着，可是天黑看不见它的样子，我们计划明天去看海。风吹来，有咸咸的味道。吹着海风，听着海涛，吃着海鲜，美得快让人发疯。

吃饱喝足，我们慢慢走回村里。有的地方有路灯，有的地方没路灯，只能凭感觉走，一不小心，我踩到一条沟里，幸好是条很浅的沟，没什么水。就在我踩进沟里的一刹那，我身后林波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小心点！你没事吧？”“没事没事，”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说，“我看不见，要不你牵着我走，这样我就不会摔倒了。”林波说了声“好”，就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宽厚，很温暖，把我的小小的手包围住。黑暗中，我的心狂跳起来，两腿间那个爱恶作剧的小精灵又闹了起来，我感觉自己的脸红了，有点手足无措，任由他把我带向任何地方。

为了平复心情，我开始没话找话，说冷笑话，好容易，到李韵芝家时，我终于冷静下来。林波还紧紧牵着我，像是舍不得放开。我故作玩笑地说：“到家了，我看得见了，可以放手了。”林波这才放手，到厅堂一边的椅子坐下。我坐在他旁边。李韵芝拿了水来给我们喝，陈兰兰开玩笑说：“你们刚才手牵手的样子，很像一对私奔的情侣。”我心想，如果真的是这样该多好，但嘴上却说：“没办法，谁叫我忘记戴眼镜呢？近视眼就是不好。”林波笑而不语，李韵芝说：“已经十一点了，去洗洗睡吧。”

大家轮流洗澡，两个女生先洗，然后进了李韵芝的房间，我洗完澡进了李韵芝隔壁的一个空房间，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本杂志乱翻。没多久，林波也进来了。他裸着上身，穿着一条格子大短裤——灯光下，他的形象那么完美，湿润的短发，英气的脸庞，匀称的身材，修长的双腿——我有种晕眩的感觉，心想，这是真实还是幻觉？林波从背包里拿出一件T恤穿上，找李韵芝拿了电吹风吹干头发。我们无语对视。我低下头故作镇静地翻着手中的杂志，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他躺到床上，轻声说：“睡吧，别看了。”我放下杂志，躺到他身边，我们对视了几秒，我忽然笑了起来，他问我笑什么，我说没什么。我们相互道了晚安，林波伸手关了灯，屋子里一片漆黑。我的心又狂跳起来，小精灵又开始捣蛋。我正躺在林波身边，这不是在做梦！我快乐地闭着眼，不管心跳多快，小精灵多调皮，我很快乐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林波已经坐在床边翻着我昨晚看的杂志，我咕哝了一声“早安”，他转过头来笑笑说：“你睡觉的样子像个在思考的孩子，我看你睡得那么熟，就没叫醒你。”我坐起身换衣服，林波看着我说：“你好瘦。”我做了个鬼脸把衣服穿好，拿了牙刷毛巾去洗漱。早餐是稀饭油条、水煮花生，还有馒头包子。四个人草草吃了饭，出门去看海。

海离李韵芝家不算远。我们边走边聊，很快，大海就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之前看过大海，但像这样蔚蓝又辽阔的大海，还是第一次看到。阳光下，海面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芒，招引着我们向它奔去。林波看到大海第一眼时，“哇”的一声惊叹，惊讶又喜悦。

我们脱了鞋子在软软的沙滩上走着，身后是一串串脚印。两个女生走得慢，很快就落在我和林波身后很远的地方。林波快乐得像个孩子般傻笑起来，我跟在他身边，像个无言的守护者。这时，林波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怕我不见了，他诚恳地看着我，用更诚恳的语气说：“楚林，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看海，遇见你真是我最大的福气。”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深情起来：“楚林，我要做你灵魂的港湾。”

完了，完蛋了！在这一刹那，我感觉整个人分崩离析，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击碎。之前所有的矛盾和不确定，这一刻清晰起来：我爱他！是的，我爱他！我爱上了这个男生！就在这一刻，我彻底爱上这个男生，没有任何怀疑和顾虑，我爱他，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爱他！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笑着，幸福着，快乐着，我放心地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里，真希望这一刻能变成永恒。我们并肩站在海边，手牵着手。大海缓缓地涌动着，海浪声在我心里变成最幸福的乐章，此时的阳光再灿烂也比不过我的心情。

一整天，我都沉浸在一种无可名状的喜悦中，这种喜悦是从来没有过的，我们在镇上转了一圈，傍晚时回到了村里看庆丰年。村里有一个戏台，村民们请了一个剧团来唱大戏，老人们都聚集在戏台前的广场上，认真地看戏，各种各样的小吃摊、海鲜摊就摆在广场周围，小孩子们大笑着跑来跑去，年轻人则三五成群在一边打扑克、吃东西。我们四个人也放开肚皮大快朵颐，我喜欢这种热闹又自在的气氛。林波对一切感到好奇，李韵芝笑着说：“你们城里的孩子没见过这些吧？”

不管过去多少年，那一天的幸福和喜悦，一直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