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初识GAY圈

群主在QQ群里发通知说，周末聚餐迎新年，欢迎大家踊跃报名参加。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志圈的聚会，那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好奇心促使我报了名。群主“大笑江湖”发了一条私聊信息过来，要我留下联系方式，并说明聚餐为AA制，每人五十元费用。我留了手机号码给他，也要了他的手机号码。我真的很想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的同志是什么样子。

我开始盼望周末的到来，还有三天。而我和张东扬并没有联系。我想他现在应该很开心，不管是否旧情复燃。想到这一点，我就有些说不清的不舒服。我并非嫉妒，但多少有点吃味，即使我们之间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我已经决定要和他开始。

周末到了，我比聚餐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餐厅里没什么人，我只好在门口等着。我给“大笑江湖”发了一条短信，他回复说他五分钟后到。我告诉他我穿军绿色外套，戴红色围巾——就是和张东扬见面时戴的那条。五分钟后，一辆的士停在餐厅门口，一个个子高高胖乎乎的男子从车上下来，他走到我面前问：“我是大笑江湖，你是安可吗？”“安可”是我的网名。我点点头，他说“跟我来吧”。我跟着他进了餐厅，他预订了三张桌子，现在还没有人到，我们在正对着门的座位坐下，他很自然地说：“你就坐我旁边吧。”我也很自然地坐到他身边的座位，他拿起桌上的茶壶为我倒了一杯茶，说：“你是第一次参加群里的活动，不要拘束，我们都很熟，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问会来多少人，他说大概五十个吧，如果说人再多的话，就再开一桌。他看了一眼手机说：“这都几点了，还不来。你别见怪，GAY都没什么时间观念。”我笑笑不语，只是有些期待地看看四周，看看是否有同类人出现。这时，大笑江湖接了一个电话，貌似是有人在问餐厅的具体位置，他说：“你们以前都来过了，怎么还找不到？就在山水路上，你一走到山水路就看到了。”他挂了电话，对我说：“GAY都是路痴。”我笑道：“我还好，我不是路痴。”大笑江湖看着我，问：“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几岁了？”我告诉他我30岁了，他“哦”了一声说：“不像30岁，倒像20岁。你有BF了吗？”我不假思索地说：“有，前几天刚认识的。”他又“哦”了一声，不说话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下头假装喝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幸好这时人陆续来了，大笑江湖认识来的每一个人，他和每个人都打过招呼，来人们一开始都以为我是大笑江湖的新BF，大笑江湖只好一遍遍解释：“我没这个福气有这么好的BF，他是群里的新人安可，人家已经有BF了，只不过分居两地。”我礼貌地笑着，和众人喝酒。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同志，他们既没有三头六臂，也并非天赋异禀，他们和一般人无异，走在街上，你绝不会认为他们是GAY，除非你也是，不然你不会感觉到那种微妙的说不出的气场。我有些紧张，因为是第一次参加同志聚会。

我给张东扬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我正在和群里的人吃饭喝酒，他回复说别喝太多，注意安全。因为是新面孔，来找我喝酒的人也多，都想掂量一下新面孔的分量，我的态度是不卑不亢，保持良好的礼貌和适度的距离，很有分寸。

这时，又有人来了，是个大眼睛鹰钩鼻皮肤黝黑的小伙子。大笑江湖说：“驴打滚，你又迟到了。”那个叫“驴打滚”的年轻人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认识路，找了好久。”大笑江湖毫不客气：“少来，我们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聚会了，你次次都来，怎么都不长记性。”驴打滚讪笑地跟众人打招呼，看到我时，忽然愣了一下，说：“怎么是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茫然地看着他笑笑，不知道他何出此言，脑子里完全没有与他相关的影像。大笑江湖说：“你别看到帅哥就想套近乎，他是新人，在群里叫ECHO，今天才第一次参加聚会，你怎么可能见过他？”驴打滚很肯定地说见过我，我依然一脸尴尬的茫然，其他人也开始取笑驴打滚，有些话还有些刺耳，可见他并不招人待见。他是谁？我没有半点头绪。

驴打滚盯着我说：“你忘了半年前，我们曾经在人才招聘会上遇到过？我们还交换过名片。”我很努力地搜索记忆，终于隐约想起，半年前我们公司的确参加了一次人才招聘会，那天人力资源部的一个同事因为生病，我临时去替了半天，当时隔壁的一个公司有个小伙子过来搭讪，出于礼貌交谈了几句并互换了名片，之后便没了下文，我也把这事儿干脆利落地忘记了。没想到，今天在这种场合下又见面了，世界真小啊！我有些歉意地说：“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经常忘事儿，更不要说才见过一次面的人。”大笑江湖讥讽驴打滚：“人家都不记得你，你却记得那么久，用情很深啊。”驴打滚说：“他这张脸很好记啊，这么可爱。”此话一出，他又被其他人讥笑了一番。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他，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这时，一个高个子的胖子进来了，大笑江湖大声说：“豆沙包，你怎么现在才来？”那个叫豆沙包的胖子说：“今天学校期末考试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看了我一眼，问大笑江湖：“这位是新人还是——？”大笑江湖说他就是群里的ECHO，豆沙包说：“欢迎你入群。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好，你不要觉得拘束。ECHO，你喜欢三毛？”我点点头，他说我看你的网名就猜到了。他倒了一杯酒，举到我面前说：“欢迎你加入我们同志群，我是群主，代表大家敬你一杯。”我与他干杯，继续沉默地坐着，双鱼座就是这样，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很安静很沉默，在熟悉的人面前就变成话痨。

片刻，又来了一个人，这位中等身材，瘦削，头发有点乱，一双小眼睛闪闪的。我听到大笑江湖说，你终于到了。这位和大笑江湖打过招呼后，坐到豆沙包旁边，两人攀谈起来，说的是工作上的事，看来两人是同事。这时，他看到我，眯了一下眼睛，问大笑江湖这是谁，怎么也不介绍一下。大笑江湖说：“你一来就忙着跟豆沙包说话，都没空理我们。这是ECHO，这是水的年华。”我礼貌地笑笑，水的年华满脸堆笑地伸出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说：“哎呀，你就是ECHO啊，这小模样，这小帅哥，几岁了？有BF了吗？”我说我有BF了，他摇摇头说：“哎呀，帅哥都被人泡走了。”豆沙包说：“ECHO，别拘束，以后多出来参加活动，熟了就好。来，喝酒。”我们又喝了一杯，水的年华也举起酒杯说：“来，我也跟帅哥喝一杯。”我们一饮而尽。

豆沙包说：“你还有没有别的名称？ECHO有的人叫不来。”我说：“叫我小恩吧，这是我的小名，认识我的人都这么叫我。”从这一刻开始，每个人都叫我小恩。席间，他们谈论着GAY圈里发生的各种事情，对我来说，陌生又好奇，那些名字那些事，是我从不知道的。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驴打滚的短信：吃完饭他们要去GAY吧，你去不去？我的心一阵狂跳，我从未去过同志酒吧，那是个怎样的世界？我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动，我回复：你去我也去。我从不一个人去酒吧，更别提同志酒吧了，而且现场的人当中，驴打滚算是有些熟悉的人，如果去酒吧，有个相对熟悉的人一起比较放心。驴打滚的短信马上到了：我很乐意陪你。其他人看到我们在互发短信，都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们，似乎我们在做一件见不得见的事。豆沙包语带讥讽地说：“这么快就交流上了？小驴，你还真厉害。等一会儿去酒吧还可以慢慢谈嘛，不用这么着急。”我急忙辩解：“不是不是，因为我从不一个人去酒吧，而且我也从没去过GAY吧，如果人熟人一起去，我会比较放心。”我的解释听起来毫无说服力，倒像欲盖弥彰，只换来暧昧不清笑声。

整个聚会，我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非常新鲜和好奇。因为初次参加这样的聚会，接触到这么多的同志，他们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有些比较“妖”，有些比较“娘”，但在当下的社会氛围中，都是再正常不过了。其实同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既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特异功能，都是实实在在的凡人。我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现在已经平静下来。真不该紧张不安，大家都是同类人啊！

聚会结束，我们去了传闻中的GAY吧，心蓝酒吧。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些暧昧，它在一座商业大厦的四楼，门面不大。我站在门口，朝店里看了一眼，问驴打滚：“里面这么暗，怎么也不开灯？”驴打滚说：“同志酒吧都是这样，你跟我来。”他像拥着恋人一样拥着我进了酒吧，在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他问我想喝什么，我说都可以，他叫了一壶茶。我这才开始打量四周，这个酒吧并不大，只有两百平方的样子，灯光昏暗，酒吧正中间有一根钢管，是给舞男跳舞的。今天是周末，客人却很少，可见酒吧的生意并不太好。

我和驴打滚——其实他的真名叫刘达昆，一边喝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内容不外乎是各自的工作、生活情况。大笑江湖——其实他叫苏子维，到了，然后是豆沙包——其实他的名字是李森，还有水的年华——他叫陈明。他们在我们的邻桌坐下，李森说：“小恩，以后要常来参加我们的活动，我们经常一起聚会喝酒，你常来玩，说不定能找到你的BF。”刘达昆接过话茬：“他已经有BF了。”“哦？”李森暧昧地看着我和刘达昆，像在猜测什么。我急忙辩解：“我有BF，不过他在外地。”李森嘿嘿一笑说：“没关系，即使不为找BF，多交几个朋友也好。以后有活动，我们叫你。”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便向他们告辞。刘达昆也忙不迭地起身，跟我一块儿走。走出酒吧，刘达昆说想喝点儿凉茶，我说这么晚凉茶店早关门了，他眨眨眼睛说：“如果我能找到没关门的店，你就陪我喝完茶再回家。”我笑着点点头，心想，他肯定找不到。没想到，离酒吧不远的地方，真有一家凉茶店没打烊。 刘达昆拉着我的手跑进店里，点了两杯凉茶，我陪他喝完，正好店铺要打烊了。冬夜的风冷嗖嗖的，我打了个冷战，刘达昆又拥着我的肩膀说：“我送你回家吧。”我说不用了，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我拦下了一辆的士，在他略带失望的眼神中离开。

我给张东扬发了一条短信，大致说了一下今晚聚会的情况，他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