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座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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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已有 355 次阅读  2019-04-07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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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说,贫穷在人的一生中有如一段最终分崩离析没有结果的爱情,不是懒就是作。祖祖辈辈试图摆脱的贫穷,和与之纠斗的时日里,搀和了好些计划外的事情,像命运一般难以掌控的越跑越远。有生之年,我从老辈子人怀念摆不脱的贫困和试图摆脱贫困的挣扎中听来的一个通识是:穷就是穷,奢望什么爱情。凑合活着呗。等到我两眼一闭,两腿一蹬的时候,我也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儿。要带着遗憾进棺材的吧,我这受了诅咒的人生和不被上天喜悦的人。西安说这是胡说,你明明大老远的猫瞧过它放射出来的花朵儿,那香味儿,那么扑鼻,当时你不也说了好些死而无憾的话给谁听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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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鹿荐府上意想不到的好事一件连着一件。先是鹿荐在号称当时全世界最为民主的普选下当了那一国的大掌柜。再一个是他们从比较偏远的远郊地段搬到了当时的城区中心居住。我们家就在他们家老宅子斜对过住。偏远么,就适合这种穷家小户落脚。鹿荐为世界和平和民族大团结做出过杰出贡献的2老婆载誉归来那天怀里抱着一个娃就是西安。他们家的炮仗足足昼夜不停的放了有俩礼拜,因西安的表姐夫和表姐拖儿带女的跟当地迅速率先富起来的权贵结了亲。全城都沉浸在属于别人的锦上添花的快乐气氛中结结实实的乐了一个月。这月里,我就着这股乱乎劲儿来到了人间。我老子出门送产婆儿时候撞见鹿荐他们老宅子门口溜达着一头鹿,这有名有姓的鹿就叫西安,他们家打青州带回来的宠物。根据当地的习俗,我就有了我自己的名字:鲜。是不是和西安很像,其实就是西安。为念书时候跟西安老撞号。叫着闹心,爹妈灵机一动,改了这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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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说可怜生在帝王家,长大后这么一想,颇觉得还真是件细思极恐的事儿。拿西安来说吧,打他回来头一天起,大家伙儿就都替他捏了一把汗。隐隐感觉到不清楚是关于他还是关于他们一大家子的一种不祥之兆。而他的身份一直隐约朦胧,也吃不清,也摸不透。人都怀疑他来路不正。因为他怀揣伟大志向的妈妈因不得已的缘故在番邦住了那么好几年,所以那些心术不正的嘴贱的大家都在心里嘴里悄悄的念叨小声的怀疑,这娃是个野种。鹿大大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距离爱新觉罗胤四哥写下那首“自惊岁暮频临境,只恐红颜减旧时”的诗句往前好几百年以前的晌午,小西安瞅着他美帽绝伦、举世无双的妈妈照着镜子描眉画眼的下午,眼瞅着他妈的眼窝那个儿,就帕塔塔掉下泪来。美人临镜,叹了声:我这苦苦儿的命啊,怎么苦的这么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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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来路不正,绝非空穴来风。你说鹿荐当了全国人民爱戴的鹿大大,赶跑了契丹人。跟西安他妈有什么关系,她一妇道人家虽说是个汉人吧,但终究远嫁契丹多年,干嘛好好儿的回来我们这儿,还把他带回来。更离奇的是鹿大大,力排众议的二话不说封了西安他妈个偏殿娘娘。宫苑里头的人那嘴碎的都是知道的,开始是议论鹿大大和偏殿娘娘的关系,是才好上还是以前就好过。然后是这西安,是鹿大大的孩子,还是契丹人的孩子。按理说:契丹人的孩子,不应该由着偏殿娘娘那么远抱回来,谁的孩子你给谁不就完了。那要真是鹿大大的孩子,也不至于小西安这么不受待见,取了个跟宠物一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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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取名字的事儿西安后来跟我讲过,那鹿是他外公的宠物,在青州就有了,算是他妈妈的陪嫁。关于他妈妈被封为偏殿娘娘,也是有理有据,因为之前鹿荐鹿大大在他外公门下拜师求学那会儿,是三媒六聘把他妈妈娶过门的。就是说,鹿大大三媒六聘取了个二老婆。二老婆生的孩子也就那么回事儿。比大房生的待遇差远了。更别说偏殿娘娘半道儿上好好的入了契丹人的帐幕。所以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任凭谁说出花儿来,愚昧偏执的老百姓也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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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娘娘据说唯一的贡献,就是她头次跟着鹿大大回来我们这儿的时候,夜翻黄历,算出来次日要有个道喜和尚要上他们家来,果不其然就真来了个和尚。在当时形势不大明朗的环境里说了一番惊世骇俗、千刀万剐的预言。断言鹿荐一定能当上鹿大大,等当上鹿大大的那会儿,求鹿大大赏他在北皋地一座禅寺。这是我爸爸跟左邻右舍扯闲篇儿的时候说的,我妈妈也在旁边有力的做了证明。在鹿家烈火烹油的日子里,我们这些穷惯了的人家,作为世世代代没什么出息的顺民,日子照旧不好。西安的母亲自从北边儿回来之后就深居简出,几乎不见人,好些人一阵口头议论之后就慢慢的把她给淡忘了,这个当年风华绝代,慧极无双的女子,就这么着被滚烫无情的洪尘给淹没在宫墙日影里头。偶尔无人管教,等同流离失所的小西安跑出来上街溜达的时候,她的故事和印象才瞬间忽闪一下被人们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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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念书的年纪,小西安也没能上贵族学校去念书,说起来他妈就学富五车,想学什么教不会呢。她妈妈偏说人生识字忧患始,所以也不大教他。远近出了名的活菩萨,终其一生不曾生育的另外一个奇女子,改变了西安的前半生念书难的问题。甚至她提出来要收养西安。当然受到了来自她全家的反对,负责照看小西安的不负责任的宫女儿捎出来的口信儿是:宫里管事的说了,您这提议不符合宫里头的规矩,没听过偏殿年年生的小王子让宫外头抚养的。大家笑哈哈的说:瞅瞅这孩子哪有个小王子的样儿,穿不是穿,吃不是吃的。迫于舆论压力,宫里头打外头花钱买了个使唤小厮。那年头赶上好时候,卖孩子的多了去了。我老子妈妈说我赶上了好时候,我们家也赶上了好时候。“你想啊”我爹妈说“你这一进去,你爷爷的老寒腿也有钱瞧病了,你爸爸的支气管炎也有钱买药了,你弟弟也能娶个好媳妇儿了,就这都是沾了对门对户,知根知底的光,外人想卖孩子给人家人家都不要呢,你又能念书识字,多好”用家人的话说,我就是享福去了。几吊钱来着,他们对外说两吊钱吧,里头宫里头管事儿的吃了点回扣,横竖是给的不少。按照当年的物价,买了我他们就算是赚了。他们拎着猪头日思夜想都不知道该感谢保子娘娘还是该感谢道喜菩萨。真是闭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

他们的穷家小户,那日子过的好像就从此有了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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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经入宫的,之前都要体检啊什么的。还有造册画像,后来改了快速拍照,像我这种级别的,当然是画像。坐那儿半个钟头动也不让你动。大太阳下眼睛必须睁得大大的。做出来违心的,皇恩浩荡的,姑姑万福,公公威武的的那种丝毫不容且丧的神情。他们中的好多,我都是认识的,左不过都是这一片儿的人,不知道什么的进了宫里头,就都拿捏起来凶神恶煞的不认人了。人说一入宫门都会变坏,坏的透透的那种坏。而且心会变的特硬,眼睛里会变的特有活儿,知道该对谁笑,该对谁甩脸子,使绊子。头一次穿那么体面的衣裳,虽然只是为了画出来的画儿瞧着好看一点儿。盯着刺眼的太阳,用力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笑嘻嘻的表情,衣裳上头描花绣朵,还有满地撒欢打滚的叫不出来名字的狗子。起先,我误以为那些都是一个村儿的叔叔伯伯,姑姑姐姐们,驱散了我最初的之于陌生环境的恐惧。虽然很短,但我真没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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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就跟着他啦,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事儿别带着主子到处野”凶神恶煞的老婆子一戳我脑门儿“听到没”,“听到啦”我笑眯眯的,以为她老人家是跟我闹着玩儿,其实特他妈疼。过后,才知道,所谓的小主子西安,也就给人放马,给马拌饲料,喂马,饮马的粗使小子。我做的跟他做的差不多,还有洗马车,扫院子,掏马圈。两个这么没爹妈管的人,在那种年纪里头,完全想不出来好法子抵抗恐惧,争取自由。就日复一日那么小心谨慎的任人为和命运随机摆布,少挨打就多听话呗。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到外头送马粪,三五日出去一趟,他从不跟人说他是谁,甚至他自己都快弄不清楚他是谁,我也一样。是活菩萨救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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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适龄入学时候,女菩萨仗着自己家里头跟鹿大大沾亲带故的缘故,执意在城里独立办学,甚至办的比皇家的太学都阔气高效。鹿大大索性让她把教育一摊子事儿都揽了过去,她趁机提出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要求,意思就是所有适龄儿童都有义务参加义务教育。不管宫里的还是宫外的。因此,我们每周念书和出宫的时间就那么多了起来,回来还有作业。杂事儿也让我们干的少了。学校专门发想校服。我们有机会头一次见到了好些的王公贵族家的孩子,包括鹿大大的孩子,住在我原先家对门儿女菩萨他们家好多优秀的不能再优秀的孩子。还有据说是西安他同父异母的姐姐。这些公子哥儿们念书都要坐马车去,我和西安每天都得早早套马车,牵马,拉着好几车的公子哥儿和大公主们上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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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事的孩子们从大人那里听来的一串子话都原封不动说给西安听,讲他是野孩子。公子哥儿们就把这话带到宫里头去。西安就跟哪些人甩开膀子打架,那是我拉过最难拉的架,过后西安赌气不赶车回宫送真的小主子们,我为安慰他就对他说:有啥呀,叫你契丹爸爸来揍他们!西安说:揍什么呀,我都不知道我爸是谁。我们商量好偷偷儿闯偏殿去,问问他妈妈就知道了呗。结果连门儿都没有,我们认为契丹是好的,起码自由自在没人作践我们。就偷了两匹马打算逃到契丹地界儿去。被逮回来时候话就被传成了西安要去找他契丹爸给他报仇出气。从那往后,不晓得谁过问了这事儿,西安被安顿在了一寸楼。一寸楼,顾名思义就一平房,只是马的事儿不用他管了。我也从个小小打杂变成了专管他一人儿事的小打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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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吃管喝了之后,每月有固定的零花钱按日子给往下拨,只是我们都不晓得这钱有什么用,也没啥需要用的地方。因此我又觉得当初爹妈把我卖了可是卖错了,该把他们自己卖进来才对,进来不愁吃喝了,又给钱,省得他们一天到晚担心支气管炎没钱瞧大夫。那阵子宫里头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就长满了一人高的荒草。出出进进的人都步履匆匆。雄才大略的鹿大大,感情是生病了?不知道谁多的嘴,指名道姓的要见他。西安见到了他好些年没见的妈妈。我也隔着门缝瞅见了我们原先家里斜对门儿大户人家邻居好些熟人,穿金戴银,神情肃穆的守着。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头这些人,没起家之前也跟我家那么着吧,穷的该要饭要饭,该干嘛干嘛。细想又不一样,大户人家有敢为创新的、会说八国语言的心地善良的活菩萨。我们家有什么呢,穷的卖娃卖娃的当家主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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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有爹了,感情他爹到死才知道有他这么个娃娃。怪他妈妈吧,那要瞒怎么不瞒彻底?鹿大大英明一世,也有被人糊弄了的时候。鹿大大那么一死,国家顺理成章的没指定他作继承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叫鹿新新的。一个那么小的娃娃懂什么呢。所以顾命托孤的那些人里头,少不了安排下他们自己家的人。是谁呢,是跟他家老宅子一个院儿住着的,鹿大大媳妇儿娘家的侄女儿的舅舅家的孩子。怎么托了这么远呢,横竖说来话长,总之是他们家人,比外人近点。还有三个正直忠诚的外人。



和大.在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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