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屑记》-10(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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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289 次阅读  2020-06-25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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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什么都很慢,比如我和沈擒宁读书的时候从北京到广州往返念书,他2000年读的大学,我比他晚3年来,当时我们学校还没这么多校区。后来全国各地貌似有一段时间都时兴扩大校区面积,我们就都来了龙洞这边。沈擒宁在这边没呆多久就毕业了,而后我也毕业。梁彼德读研究生,而后留校。齐衡报考了北京公大的研究生毕业后在当地报考公务员从基层起干。转眼就这么些年过去了。后来12年前后,北京到广州开通了动车、未几就是高铁。沈擒宁因这边有业务,他起先就是这边做公司起的家,所以时常来,我却来的少了。那么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的过了几年。

 

单是这个夏天、秋天,往返两地的次数,我感觉比我之前学生时代全部的次数加起来都要多了。那天,我接到了沈擒宁的电话,是一个很不好的电话,我就知道,我在这边,再也待不下去了。可是这边还有一个人,蛮好的人。一个,跟当时我喜欢齐衡那个时候和我差不多的人。

 

那程子我经常回北京,一个是看下沈擒宁好些没,然后是问问他关于薛小白的事儿。我每次从北京回来,感觉江鱼儿都蛮开心,但是里头又有不开心。跟一个年纪轻轻就患得患失的人一样。我就觉得他可能有些动心了。我最开始是希望这样的,因为老实讲,他虽然比我小,但是我不讨厌他,甚至喜欢跟他在一起。虽然有时候话不多,他见我不怎么讲话,他也不怎么讲话,就自顾自地做他自己的事情。他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做一件事的时候,我感觉那神情特好,那场景特迷人。他也变得更加有魅力跟叫人喜欢起来。

 

有时候,假如沈擒宁那边带给我的是不好的消息,我回来就会落落寡欢。就会想,我下一步该怎么弄,一发呆就是很久。因为,沈擒宁不知道是怕我着急还是怎么的,他听到了什么也不跟我明说,就是那种旁敲侧击的、拿捏着分寸,恰到好处地让你大致情况,表面上他是给你建议,其实他是在告诉你,薛小柏怎么了。有几次,我就跟他急了。比方最近一次,他跟我说:宁宁,那边情况不是太好,你自己做好准备。我就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很委婉地告诉我,他感觉,薛小柏够呛,感觉他——他顿了顿,估计是在考虑怎么措辞,既能让我明白,又能比较完整准确地表达他的意思。他说:我说了,你别不高兴。我感觉他好像活不长久的样儿。

 

我就问他:你到底都知道什么就都跟我说啊,活急死人。他怎么了活不长,得绝症了?有人欺负他了?得绝症了咱们给他治啊,有人欺负他,我们找人、花钱,去打点呀。我去找爸爸。

 

他就说薛小柏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了什么的。一个没有求生意念的人,你拿什么去救他?他问我。

 

所以,直至很久,我都不知道薛小柏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直至很久以后,薛小柏去金州之前,给我发了一封邮件。

 

江鱼儿在他学姐的事情结束后,也一直在这边,他在这边挺好的,我愿意他在。我知道他也不乐意回去。我们就好比是在不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假如我没遇到薛小柏,假如薛小柏和魏宝一直好好的,可是生活没有假如。我们遇到的那种细水长流里来的那些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小小确幸,及至开始,我们都希望它能开花结果,这样一直下去。大家也都试图往那个方向去调动和努力,可是当一旦事情有了转机和变化的时候,当大家一旦明白本心唤起初衷的时候,就发展到现在这样叫人如鲠在喉的境地了。

 

好比我从沈擒宁那里每听到薛小柏的消息都会一阵悸动,每当听到他过的不好,就想冲出去把他拽回来,然后学着做一个好人,努力回到我学生时代的样儿,努力去收起自己之前的风流帐来,好好的学着去善待和喜欢一个人。

 

只是这个时候,江鱼儿也明白了他自己的本心。他那次忽然问我:你能告诉我,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吗?

就在我发呆、犯愁,在我试着、想着、懵懂着,我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和他,有相同,又有不同。相同的是,我们都在喜欢一个人。不同的是,他喜欢的人,其实喜欢他。我喜欢的人,却不喜欢我。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想和他说:那首先得让那个人也喜欢你,或者你能确定他是喜欢你的。

 

可是,我看着他,我该如何说出这话来呢?我不喜欢他吗?其实我是喜欢的。这个问题解决了,可是我该如何跟他继续了?有薛小柏和一座山一样横在人的心思意念里头。

 

彼时,我在沙发上呆着走神,用没受伤的左手食指若有所思的扒拉着他放在茶几上的魔方。呆了半晌,想着他问我的问题,我跟他说:这个魔方要是只有一种颜色该多好玩儿,那样就谁都会玩了。

 

我感觉,这爱情,就和魔方一样,如果都是一样的颜色,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那样这个爱情的魔方就不用那么千回百转地去转它。那样就无论是谁都能得到爱情。

 

他笑着跟我说:那还叫人怎么转呢。说完,他估计是以为我把话题叉开了,我看他有些失落。我感觉,我和他虽然没有身体上的关系,但是心里上却也曾在一起耳鬓厮磨过似的。虽然没许下过什么承诺,但是依旧如求而不得那般,在爱情的世界里,到底叫他受伤和难过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喜欢以及那种不能喜欢的歉意。我就带着他去玩、去逛、去买东西。去网上留意和查找关于他的一些事情,他名字比较特别,所以,我找到了他小学、初中、高中就读的学校、找到了他们学校发布的关于本校哪个高考生被哪所高校什么专业录取的那种喜报。还找到了他9岁时候写的一篇作文。那天读着那个,我看着手机笑了许久,因为下头也有好些人留言评论、鼓励啥的。都是对一个9岁的叫江鱼儿的小朋友说的话。我就把那作文发给了他。他起先想不起,然后跟我说是他小学三年级给小荷作文网投的稿。

 

当天下午,公司有个合作方要来谈项目,我和老包他们准备了很久的PPT,也提前预演了好多遍,加上我手也不大方便,就是早期的这个领带衣服啥的,都是他给我弄熨帖的。他以为我找他是有要紧事情,然后中午放课后饭也没吃就跑到公司来。其实,我只是,单纯的想给他做点什么事情。

 

我发现他融入环境蛮快的,很快就能跟人打成一片,很好地适应工作的节奏,进入工作状态。而且他跟王布达俩人玩的也很好。他时常跟我讲王布达身上的一些趣事,我跟他说王布达其实之前性格蛮活泼的。我有时候在反省我自己,王世延的苦痛是不是变相地加在他身上的,假如我当时没染指王布达,是不是他就可以少了根武阳的那档子交集,少好些痛苦。这么想,我又觉得我对不起王布达,也对不起沈擒宁。以沈擒宁对王世延的珍视程度,假如我不是他亲弟弟的话,会不会他连手撕了我的心都有了呢。

 

他问过我谁是薛小柏,其实我好多次想图省事,告诉他,你看王布达就知道,他俩长得很像,跟一个人似的。可是我又觉得他俩似乎不一样。也就没那么去说。

 

那段时间,我们忙着跑了好些工作,也越来越有默契。我为了能很好地锻炼自己,也当是缓冲一下之于薛小柏的事情一筹莫展的我的好些焦虑和不安,就一猛子扎到工作上去了,白天尚可,可是到了夜间无事可做的时候。在住着的地方,就又回复了那种安静,他安静地念书做事,我安静地呆着,有时候看看他,有时候问问他在做什么,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水果。

 

他从小在很南很南的南方长大,从来没去过北京,我感觉他们更爱去三亚、去新加坡,可能是因为地缘和气候的关系,他们感觉那样比较方便。那会儿每次从北京回来,我都会给他带点那边的小吃的。也给他说说我们在那边吃的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和北京人爱吃的吃食。然后,还说好,要是有机会。去北京到护国寺吃豌豆黄。

 

学校要搞一个文艺汇演,他们社团也出了节目,那些天他经常跟同学一起排练,还让我也到时候一起看他演出。我看他那么愿意就满口答应,那段时间他每天睡很少,然后排练也很刻苦,我还给他买了一套护膝护腕啥的。因为睡不够,排练强度高,有时候满眼都是血丝。有次早起我就见他右眼白眼球红红一片,有点吓人。我问他是怎么了?他说不碍事儿,可能是眼睛里睡不好有血丝,然后洗脸的时候洗面奶那些不留神到了眼睛里,毛细血管给破了什么的。我感觉还是不踏实,就带他去学校校医院瞧了。医生说那是结膜下出血。还说是肝火上炎什么的。总之也听不懂,主要就是让别揉眼睛那些。说年轻人不碍事儿,大概两周自己就好了。我还是不大放心让医生给开了点药,是一种诺氟沙星滴眼液的那种药水。他就笑,说:医生都说两三周自己就好了,你担心什么劲儿。然后一早一晚我就记着给他弄那个,最开始每次弄都弄不好,不是他眼睛老眨,就是我滴的不是地方,他就笑,然后又有药水挂在眼睛边、脸颊上,又跟哭了似的。

 

在他们演出的头天,我就收到了沈擒宁的电话,说是薛小柏住院了,让我回去一下吧,起先他不肯告诉我原因。我再三问他,他告诉我,薛小柏。总之是很不好,他说薛小柏自杀了。

我脑子里空了一下,停滞了有小一会儿,喃喃说道:他怎么就不想活了呢。许久才想起来问他:还活着吗?!“嗯。放心,抢救过来了。”

 

我心说,活着就好。我就打算回去,让王布达给我订晚上的机票,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江鱼儿和他明天的演出。我就给他电话,他没接。估计是在排练了。我又给梁彼德大了电话,让他替我吧,照顾着点江鱼儿。跟老包也交代了江鱼儿如果去公司,还是一切照旧,要好好的凡事都招呼着他些。还有后年毕业入职的事情等等。

 

江鱼儿给我来电后,我告诉了他要回北京的事情,以及明天不能看他演出的歉意。他貌似感觉到别离在即,下午带着我出去吃好的。他问我为什么回去。我说薛小柏出事了。他又问,要是没出事,会留下吗。我说会的。另外,还问了些别的。我对他是有喜欢的,也有歉意。只是来的那么匆忙,期望的那么无奈。

 

他给我买了一个水晶手串,沉甸甸的,很好看。我抬手摸他头发,告诉他还会有更好的。这是我能对他真挚的祝福和衷心的遗憾了吧。在江鱼儿身上,好似俗话说的,我有心为善,却不曾行善,我无心作恶,却做了恶。这话对薛小柏也然。

 

那晚,我让他和王布达一块儿送我,不想他送完我,一个人孤单单地回去。我最后一次看他,觉得他真小,真好。我不敢再看他,他值得真正属于他的人去细看。

 

离别在即,他最后问我的话是:

他好吗?

嗯,他很好。

那有机会让我见见他。

我本想说好。想了下,跟他说,如果他愿意的话。

 

那晚,不知道他和王布达是怎么回去的。我想他应该是很难受的,就好比我当年知道齐衡喜欢沈擒宁的时候一样。好多年后,他发来了一首歌曲,让我听。是谢春花的《公子向北走》,我想起他喊过我一次沈公子,因为这个我生过气,让他再不要那么喊我,因为我不大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他让我听这个,我却并不恼,我能想起的就是我们那次因缘际会相遇的夏天,和匆匆忙忙别离的秋夜。当时好像胡同里的两团愁绪在两头堵人,就和这歌儿里唱的一模一样,我们遇见,我们错开,我们希望彼此过的都好,在彼此和太阳一样明艳无双的夏季里,在相遇起初,在明晃晃暖洋洋的回忆里,留下金灿灿的祝福给对方。

 

小生不才

未得公子青睐

扰公子良久,公子勿怪

公子向北走,小生向南瞧

此生就此别过了

难以忘怀

 

【以上沈撄宁】

【全文完】

 

202006251348庚子年端阳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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