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屑记》-9
分享到:
已有 208 次阅读  2020-06-25 00:17


分享 举报

那次课上,他很少见地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过来,我看写的是些很幼稚的话我也和常人一样,渴望与人沟通、被人了解呀。我知道,您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好,是因为着急才发怒的,但是,责备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只会使我们之间的距离扯远,我们需要的是心与心的交流。妈妈,您知道吗?人人喜欢用不同的方式来玩。我也一样,而且爱玩的有很多……”

 

我开始看的莫名其妙,以为他要跟我讲什么郑重的事情,当我看到妈妈,您知道吗?那儿的时候,我第一感觉是他发错人了,然后又感觉这调调有些似曾相识。他许是见我半天没反应,然后绷不住在微信上跟我说:我找到了你9岁时候写的作文。

 

我恍然,那是我06年时候,一次老师让写作文给小荷作文网投稿,我就写了一个,名字是《妈妈,我想对你说》,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后来问他,他说你的名字那么稀少,闲着无聊的时候,在网上搜了下,就看到了这个。

 

自从上次他从机场接回他来之后,他也不大安生,一边儿跟着老包他们在公司弄工作,一边儿也时不常地往北京跑,只是每次都很快回来。就是在那段时间,我特别地患得患失,因他其实也没给我过什么明确的答复。而且我隐隐觉得,他似乎心里头有中意的放不下的人。那个人就跟生了锈、蘸了水、刺在他肉里、拴在他肋骨上的铁丝似的,若隐若现、似即似即离,扯哪儿是哪儿,只要有啥风吹草动的,他就心神不宁的失落几天、出神发呆、或者是在想什么。

 

而且吧,我发现他这个人,只要你不去主动找他、联络他,他是那种绝少会主动找你联络你的人。起先,我以为他是高冷,后来随着见识了他温软天真、似童心未泯的一面,就觉得他可能是不习惯跟别人打交道。因此也很少见他跟谁有多亲厚似的。所以,他今儿主动给我发微信,我就觉得他可能是有什么缘故。

 

尤其,那次他问我:你吃过苦吗?

问的我一头雾水,我说没有。他说他也没吃过。

过后,我多次反复思量这个问题。甚至,冒着内什么的风险,去问了熊小能,假如有一个人问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那是什么个情况。

他说道:那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然后他又没眼力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把话题转到我跟学姐那次的事儿上,说我那一巴掌挨的值。我就懒得听他说,起身要走。

 

他拽我,说:给你分析问题呢,你怎么急了。

我问他:分析问题就分析问题,干嘛牵扯到我和学姐的事儿上。

他就换了种说法,打了个差不多的比方:说他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但是搞不清楚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他,有一次他也问那个人“你有没有过喜欢人的感觉?”

他说这个的时候,我忽然灵光一现,倍能感同身受,因我现在之于沈撄宁,就有这种感觉。好多次,我都想问他:你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熊小能七七八八说了好些,我唯一能确定的,沈撄宁那次问我吃没吃过苦,比较合理的解释是:他有在意的人,那个人如今正在吃苦。可能他不知道如何去做。好比我不知道那个人正在哪儿,吃什么苦。那个人,很大程度就是薛小柏了。

 

上次问他两个问题,他一个都没明确答复过我。或许,我原本就不该问吧。可是人的感情这个东西吧,并不和厨师掌勺烹饪那般游刃有余,撒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上加难了。好几次,我都想问问王布达,试图从他那里知道些薛小柏的事儿,但是感觉这涉及到沈撄宁的私事,且沈撄宁对王布达态度稍微缓和了些,这时候问这些有的没的忌讳的事儿,王布达那边肯定诸多不便。再者,也显得有些八卦,也就打住了。再者,我再不济原本可以大大方方的去问沈撄宁,他要实在不乐意说,那就拉倒。

 

我起先,倒不是对薛小柏这个人感兴趣,我只是关心我自己的事儿,可是我自己的事儿牵扯着沈撄宁,而沈撄宁有交集的所在意的人貌似也没几个,比如他那次酒后念叨的那些,拢共也就四五个,其他几个我都知道,唯独这个薛小柏貌似很不寻常。好些事情,就怕联想和分析,梳理来梳理去,你就会发现,虽然你不曾见过他,但是他在你的生活中、盘算里貌似无甚关系,却又不那么两不相干的风烟俱寂。

 

上午下课后,来不及吃食堂饭,换了衣裳就飞奔到他们公司,见王布达在会议室外头等着,沈撄宁和老包在里头在那儿最后预演那个路演啥的PPT幻灯片,讨论一些细节。沈撄宁让老包,如果到时候他有讲的不到位的地方,等他讲完,让老包再给补充说一下什么的。

 

我隔着玻璃,看这个人,他起先没看到我,有那么一瞬间他扭头还是回身的时候,瞅见我,微微乐了一下。明明早起刚见过的人,就好像隔了好久才见着那般。我仔细打量他,衣服穿得很得体,那是我今早起来给他捯饬了好久才弄好的。因为他手不方便。

 

过会儿,老包起身去吃饭,他问我:你这么早过来,没吃呢吧。一块儿吧。说着就要叫外卖啥的,让老包、王布达和我们一块儿吃。那天下午,他讲的蛮好。过后他自己也很满意,就跟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馈、付出得到了证明那般,跟个学生似的说道:你看,只要认真学,什么都会弄好。

 

就在他偶尔回京的时候,我自己在他租的房子里,空空的,原本打算躲避几天风头,等学姐的事儿弄好了,就回去宿舍。他也答应,及至尘埃落定,他也没提我让我回宿舍的事儿,我也乐的这么待着,在外头住总的感受来说,肯定比在学校住好些。而且还是跟他,虽然这么不清不楚的,就当是个比舍友亲厚些的室友吧。

 

他一次回京,还带回来那边的驴打滚儿和果脯那些给我吃。问我咋样。

我说蛮好吃的。他说:还有豌豆黄。只是那东西不好带,啥时候有机会去北京吃吧。牛街和护国寺小吃都有。他滔滔不绝地给我说焦圈儿、豆汁儿、炒肝儿那些。我就一样一样问他:这个是甜的还是咸的?他就一样一样告给我。我貌似记得他老家是山西的,他哥哥还是谁来着爱吃面鱼儿啥的,他倒是不像是一个山西人那般,对这些异乡的小吃青睐有加。

我问他:你不爱吃面食吗?

他说:爱吃啊。但是只要是我哥哥爱的,我都不爱。

我就感觉他这个人,有些记仇,有些任性,有些孩子气。

 

当他不在的时候,我虽然有些闷得慌,但是也不敢懈怠。我会带好多专业书来看,或者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因为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我感觉他随时都可能会离开这里。准确地说,是离开我。我感觉我无法承受那种未曾得即已失的空空落落。我又明明白白知道,什么事情都是发展变化,无常无常的道理。

 

在我绷不住的时候,终于问了他那个问题:你能告诉我,如何喜欢一个人吗?

彼时,他在沙发上呆着走神,用没受伤的左手食指若有所思的扒拉着我放在茶几上的魔方。他呆了半晌,就和那次酒醉时候的神情和语调跟我说:这个魔方要是只有一种颜色该多好玩儿,那样就谁都会玩了。

我就笑,跟他说:那还叫人怎么转呢。而且,貌似市面上也没见过有这样的魔方,假如有的话,我一定给他买一个。等他手好利索了,让他玩一玩,也算给不会擅长玩魔方的沈撄宁有一点点成就感。

说完,我又有些失落,他这是把话题叉开了吗?

 

然后,天气渐渐的就不那么热了。总之,他有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带着我出去逛,我问他:你对工作怎么不上心了。他说:哪有。公司现在都有老包,我只要把里头的道理和运作搞明白,把项目的进度搞清楚,其他的事情就分给各部门的人去做么。管理懂么,又不是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的,对不对。听他这么说,感觉也蛮有道理的。我也就不多发问了。反正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行。

 

他不光带着你逛,还给你买东西。他给人买东西是那种,也不管你用得着用不着,只要他觉得你是用得着的他就给你买。他饶是这么着,我反倒觉得很不安。那会儿,我跟他去过几次合作方的现场,参加过几个博览会,给他梳理了好些资料。他白天精力充沛,夜晚独自安静,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或许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太安静了,他会问你:你在做什么?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荔枝什么的那些话。然后看着你笑,看着你,想起同样年龄时候的自己。等你告诉他:我在看书,我在玩魔方,我们吃葡萄吧。他就起身说:那我去洗洗。然后,带着安静的柔光一起走开,捧着洗好的葡萄去去就来。

 

我感觉在工作上是满有默契,而且我发现,王布达现在在他们公司,慢慢的也站住了脚,跟好些人都相处的很愉快。王布达有个优点,就是很少讲话,但是很有主见。而且,只要是他说出的,总有可取之处。当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他的时候,沈撄宁跟我讲:其实王布达之前性格挺活泼的,不是现在这样。说完,他有些沉默。

 

或许人的性格总会改变,有时候是变好了,有时候是变坏了,有些改变是被迫的,有些可能是自愿的。好比吃苦瓜,不能说好还是不好,虽然苦,可是清凉解暑。世上可能没有那种既可解暑又不苦涩的苦瓜了。凡是一个改变的促成,总有它的利弊在那儿摆着。好比玫瑰花上的刺,好比一团火和一团水都放在人面前,让人留神,小心自取。

 

就他对我异常慷慨的举动,我问过他:你每月开多少钱啊,这么可劲儿造?

他说:我这可都是花的我自个儿的钱,没动公司一分一毫。

作为对他的微薄的回馈,我给他买过一个小手串,是那种透明的水晶效果的串起来在一起的珠子。他在手里掂了掂,说道:满凉快的,沉甸甸的。然后戴在手腕子上比划了几下,说等他回到北京,就挂到他车里头后视镜上。

 

哦,你要回去呀。

嗯。估计暂时不回去的啦。现在主要还是在这边嘛。

 

当时他这么一说,我也就这么一听,但是真正的离开到来的时候,却叫人措手不及。原本,那天我们约好他去我学校看我们学校的文艺活动,还有我们街舞社团的表演来着。而且,那个活动之后,他公司还有几个要跟进的项目,此前他都纳入往后的工作日程。

 

那天我们正在演出排练,完后我看电话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一个是他打来的,还有几个是王布达的。我就感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拨通他的电话,问他怎么了。

 

他有些吞吞吐吐,我也没催他,就安静地等着他要跟我说什么。许久,他说:对不起,那个明天的演出,我参加不了了。出了些事情,我得回去北京一趟。

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晚间。

我就去了他的住处,途中给王布达去电,问具体情况。多的他也不太知道,只告诉我,沈撄宁要回北京了。

 

我到了他租房子的地方,看他在收拾行李。我跟他说:那我晚上送你去吧。

他说好。

那天下午,我带他出去尽我所能地请他吃了一顿好的。明明他语气里说的就和跟之前那几次回北京,去去就来一样。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可能往后应该不会再回来这边了。

他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认认真真地安排着一些事情,比如房子有一年的合约期,我要是愿意可以住在那里。比如,公司我可以随时去上班,毕业了如果暂时没有很好的接收单位,可以直接去他们公司入职。比如学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儿,可以直接去找梁彼德啥的。他越这么说,越闹的人离情别绪,很不受用。

 

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回北京。本来不想问他,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他。

他说:薛小柏出事了。我得回去。

我问他:那要是他没出事,你会留下了吗。

他定了定,认真地跟我讲:如果是最先认识你的那会儿,或许,我会的。真的。

他第一次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他摸我的时候,戴在手上的那串珠子就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石头和石头碰在一起,中间打了孔,被绳子穿在了一起。发出那种清脆细密微小的声儿。

他说:谢谢你。

我说:快吃吧。别等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夜间,他许是不放心我一人送完他后孤单单地回去,让王布达跟着我们一块儿到机场。

他又说起我06年小学三年级写作文的事儿,说道:那会儿你真小啊。

我心里有些难受,说道:小可爱小可爱的。

会有更好的。

我知道。

他要走了。我没说一路顺风那些话,只是站着看他,看他离开。带着从夏天时候刚认识他那会儿的那些简短又绵长的际遇离开,走进又走出我的生活,跟梦中擦肩而过一般,虽然各行各路,接踵擦肩,但是碰落了两身的、一地的太阳光,刺人眼目,无从收拾。

他离开安检进站的时候没回头,我也呆在原地没转身。此前,我问过他——

 

——他好吗。

——嗯,他很好。

——那,有机会让我见见他。

——嗯,如果他愿意的话。

 

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认真想了想,或许他主观上是愿意的,想了想,想了想他在意的那个人,跟我说出了如果他愿意的话。

我没见过那个人,我很想见见他。看看沈撄宁喜欢上的人,跟我有没有一样,有没有不一样。那次和王布达回去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跟他认识的前前后后的事情,貌似一段感情还没开始,就匆忙的结束在了命定收尾的地方。直至好些年后,我偶然听到了谢春花唱的那首歌里头说道:此生就此别过了,难以忘怀。依旧让人想起这么一个夏天和秋天里头,出现又离开的人。同时,我发现了真的出了那种一种颜色的魔方,想要买给他。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以上江鱼儿】

202006250004在东亭

声明: 本文及其评论仅代表个人观点,不代表飞赞网立场。不当言论请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