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novel:我和我的五个天秤座(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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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470 次阅读  2014-09-18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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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世纪末,我们的爱到不了下个世纪

打电话给林波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我在公司楼下的杂货铺打电话到他的公司,他说怎么那么久都不联系他,我开心地说:“我现在不是联系你了吗?对了,我托了一个朋友给你带了点东西,但是他忘了你的电话,他现在街心广场,你去找他吧,他穿蓝色短袖T恤,牛仔裤,个头和我差不多。”林波毫不怀疑地问:“好,我马上过去,他叫什么名字?”我随口编了一个,然后挂了电话,在杂货铺买了两包烟——林波抽烟,我想他现在应该没什么钱买烟,趁自己现在还有一点钱,买两包烟给他,他一直都抽最便宜的“红梅”,我买的是贵一些的“金桥”。

我到达街心广场时,林波还没到。我满怀喜悦,我想他应该也一样喜悦,能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奋斗是多么美妙又浪漫的事。我正想着,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的方向走来了——我朝思暮想的林波。我连忙躲到一棵树后,看着他到达。我悄悄走到他身后,装腔作势地说:“请问你是林波先生吗?我是楚林的朋友。”林波转过身来,我看到他的神情由讶异转为惊喜,声音都变了:“楚林,怎么会是你?真的是你?”我说:“如假包换。”“你请假回来吗?”“不,我辞职了,回来工作。”

林波闻言,愣了几秒,眼里闪过不解、猜测和一些别的我看不透的东西,他说:“你怎么就辞职了?为什么?那个工作继续做下去不是很好很有前途吗?那么轻易就放弃了,你不觉得可惜吗?”我本来想说“还不都是因为你”,但我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不喜欢那个工作,我在那里没有朋友,每天上下班都说不了话,我都快疯了。这里有我熟悉的地方,有我的好朋友们,所以我回来了。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李韵芝已经介绍我去他们公司做事,明天就开始上班。”

林波眼里复杂的表情仍未消失,但他的脸上挂上了笑容,说:“好吧,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干。你这孩子就是这样,不喜欢的事一定不会做。”我笑着说:“是啊,我不想浪费时间在不喜欢的事情上。现在好了,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林波面露难色说:“恐怕有问题,我住公司里,不方便出来,老板会说的。”我立刻猜到他大概是住办公室,老板要他兼做守更,我没有拆穿他,只是说:“没关系,你有空就出来,我们可以见面,对了,”我拿出烟,“这个给你。”他又惊喜了:“楚林,你真是太好了,最近没什么钱,都不敢买烟。”“没事,你想抽烟就找我。”“那不好吧,你也没什么钱,我都只是刚出来工作。”“没事,我再穷买两包烟的钱还是有的!你的烟我包了!”我说得豪气冲天。

林波笑笑说:“那我戒烟吧。”我说:“那敢情好。”我们沿着街心广场绕圈走着,广场上种着几棵木棉树,现在正是木棉花开的季节,一朵朵火红的花如同一个个火炬,有些花落下了,像一个个热烈的叹息——叹息怎么会是热烈的?我也想不清,只觉得这些花像我的心一样,正在炽热地燃烧。我们默默地走了一阵子,我先开口:“真好,又回来了!”林波的神情有些奇怪,他似乎并不高兴,看起来心事重重,虽然他努力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只是当时的我没有多想。林波突然叹了口气,我敏感地问:“好好的,为什么叹气?”他勉强笑笑说:“我在想将来,有点走神了。”我说:“别想那么多,将来的事谁知道,过好现在最重要。”

林波有些黯然说:“楚林,我混得不好,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安慰他:“谁不是呢?现在我们才刚毕业,没什么经验,你也别灰心,振作一点,我这次放弃那个工作回来,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做的事情即使再苦再累,我也会坚持,因为我想到这里有你,我就会坚持,你也要坚持。等有更好的机会再说。”林波稍稍有了些宽慰的神色:“楚林,我要是能像你这么乐观这么看得开就好了。”我“哈”地干笑一声说:“别学我,我不过是自我催眠罢了,”

林波伸出手,牵住了我的手,我的心狂跳起来,但无比沉醉在他手心的温度里,我们离开广场,在熟悉的街道上走着,我真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牵着我的手,走到天涯海角天荒地老。我是爱他的,这么明确,这么肯定,这么斩钉截铁,我爱他,我真想大声喊出来。我又笑出声来,是幸福的傻笑。林波也跟着我傻笑起来,夜色包围着我们,我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和他做爱,但我紧紧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们都在这里站住脚后也不迟。这时,林波看了一下手表说:“很晚了,我该回公司了,不然门卫要说了。”我说我也该回宿舍了。这时林波才问我住哪里,我说就住在公司楼上,公司的宿舍。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我催促他快回去,别让人念叨。他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后,才回公司。我很开心,明朗的心情一如天上皎洁的月亮。

回到公司,李韵芝正和几个同事在聊天,看到我,叫我加入他们。李韵芝问我去哪儿了,这么喜气洋洋的样子。我说去见林波了,然后对其他人补充了一句“林波是我们关系特好的同学”。李韵芝也不再追问。都是年轻人,大家热烈地谈论着工作和未来,对目前的工作都不抱什么希望,但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都觉得只要努力就有出头天。我们当时都天真地以为世界是单色调的,只要有梦想有苦干的精神,就可以拥有一片天空。而我也因为刚与林波见完面,满脑子热烈而单纯的冀望,也觉得自己能和林波长相厮守,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我们都忘记了现实。

现实并未忘记我们,而且以更加残忍诡异的姿态出现。

我的工作很快上手,除了给培训班的学员上课,就是做一些文员日常的工作。我任劳任怨,再多的工作都揽下来,只是希望能多赚一点钱。但工作繁重而单调,渐渐地,我也开始不满于现状。几百块钱的工资转眼就没了,公司呆板的制度,粗糙的环境,都让我有种困兽的感觉。也许是刚毕业的缘故,总有些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太屈才,二十刚出头的年纪,都有些臭毛病,只是我一向温良恭谦的“老好人”形象,令人感觉不到内心的暗涌。我也只能跟李韵芝说说这样的心情,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偶尔,我们也会听说某某同学找到了好工作,在大公司里上班拿高薪水,俨然人中龙凤的架势,虽然他们在学校里并非优秀生。这真令人沮丧。我自然不放过每个找工作的机会,但每份简历寄出去之后都是石沉大海,这对坏情绪真是火上浇油。我用平静的外表掩饰着内心的失落。那一阵子很穷,我们几个年轻人就每人出一点钱,每天凑份子买一大堆胡萝卜苹果西红柿之类的果蔬当饭吃,美其名为减肥,每个人都瘦得像鬼,因着人多热闹,也会有点小开心。

但在我心里,最让我焦虑的,不是生活上的困窘,对于物质,我一向抱着“OK就好”的态度,可是感情上的瓶颈却让我焦虑。我和林波几乎见不到面,每次打电话给他,他都说要加班,或者老板不让出来,各种理由。我很想对他说,你又不是包身工,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还是免费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我对林波的思念与日俱增,好几次走到他的公司门外,却不敢打扰他。我依然用平静又活泼的外表蒙蔽外人,内心的焦虑甚至是焦躁却快要爆炸了。

我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会做着这么枯燥沉闷的工作?为什么会像一只困兽?为什么要过这么困窘的日子?······我的脑子里有无数个“为什么”,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蹦出来,让我手足无措。我在现实中变成了一个没有自由没有思想没有前途没有未来的人,我悲观又激愤地将一切都归结于两个字:“林波”。如果不是为了他,我现在应该是坐在有空调又宽敞的办公室里上班,之前的公司有说过,只我在基层待满三个月,我就可以做代理,薪水以美金计算——这一切都是浮云了。现在的我和一大堆人挤在破旧的办公室里,在四十多度高温下上班,只能吹着发出热风的电风扇。

如果当时,我能和林波真正在一起,就算再苦我也觉得值得。可是,我和林波明明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只相隔两条街,却偏偏不能相见。我把怨气发泄在纸上,写了三张纸,然后寄给林波。我希望林波看了之后,能明白我的困境和对他的爱与期待,给我一点安慰,让我有撑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以及信心。几天后,林波回信了,他的信很简单,只是说自己很忙,没时间见面,希望我能理解他,也希望我能少一点怨气撑下去。原本收到信的时候,我还开心了一阵子,以为他会给我安慰和鼓励,但看到他只字未提对我是否想念,心凉了一凉。不过看完之后,我暗暗对自己说,林波,我听你的话,我会撑下去,无论多苦,只要让我知道你随时能在我身边给我力量,为了你,我会撑下去。

为了他,我会撑下去,为了爱,我会豁出去,为了我们,我会走下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强作振奋地工作着,原以为回到这个城市能与林波朝夕相处,没想到反而越发遥远,我想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开始计划将来,可是每个月都要面对几乎发不出工资的窘境,没钱,再好的计划都是白搭。我又开始流连于人才市场,当然都是悄悄进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总之看到有什么单位,就把自己单薄的简历投进去,不管是否有结果,都安慰自己是个机会。

我渐渐开始茫然,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我不想在这个公司消磨到它倒闭的那天,但别的去处又没有找到。走一步是一步。不仅是工作,我和林波的感情也需要转机。我对前途的茫然必然影响到自己对感情的信心。我常常想,林波是不是不要我了?一想到这,我就真恨不得一头撞死。想见他的念头分外强烈,我一定要知道他的想法,他对我们的未来是否有计划,他是不是还在乎我。

我打电话给林波,问他几时有空出来见个面。他在电话那头支吾了片刻说后天晚上有空。我们约在街心广场见面,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实在太慢,我心情愉快,真希望一眨眼就到了和林波见面的时刻。同事们都奇怪我在工作时会莫名其妙傻笑起来,我掩饰说这是自己的习惯。李韵芝猜到了我的心思,我也不否认,告诉她我和林波约在街心广场见面,李韵芝笑笑说你们还真长情。我甜蜜地笑而不语,转念一想,长情,我们长情吗?满打满算,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还差一个月才一年,这一年中我们只是很单纯地进行着交往,最“越轨”的行为只不过是牵手和拥抱,虽然不止一次幻想过和他一起做爱的情景,但也只是幻想而已,在学校里不敢也不能轻举妄动,现在分隔两端,想怎么样也是鞭长莫及。我身上的小精灵又开始抬头了,我的脸红了,使劲地克制自己的幻想。

我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到了街心广场,夏夜的广场上很热闹,有很多人在跳舞,小孩子们尖叫着跑来跑去,纳凉和谈恋爱的人们坐在草地上,我在花圃边一个显眼的位置坐下等林波。

林波准时出现。他瘦了很多,黑了,可以想象他的工作性质和强度。我心里涌起疼惜之情,我爱他,却没法让他可以过得好一点。我朝他招招手,他笑着走过来,我们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我说你瘦了好多,他说工作嘛,没办法,还说我也瘦了。

我们先聊了些工作情况和生活情况,我终于问他:“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他的脸色黯然了:“还没想好,不知道能做什么。我先积累工作经验。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我叹了口气说:“还能怎么样?走一步是一步。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做了。”我看着他,看着他的轮廓,他的轮廓我是多迷恋啊!他也转过头来看我,微笑着,恢复了从前那种疼爱的神情。

忽然,他变得很严肃地问我:“楚林,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我。”我的心跳了一下,干笑着说:“什么事啊,要这么严肃?”他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认真地看着我认真地说:“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放弃之前那么好的工作,来这里受罪?”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想,其实他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现在只是想求证一下。也好,我就告诉他真相。我一字一句地说:“为了你。”

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迷惑的表情,难道他不感动吗?难道他不高兴吗?难道他变心了?各种念头在刹那间在我脑海里炸开,我的笑容也僵了。林波皱了皱眉头说:“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么做?”为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说:“就为了你的一句话,那次我们去看海,在海边,你握着我的手说要做我的港湾,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多苦多困难。”林波的脸色越发凝重,我也忐忑起来,这是什么状况?不应该是这样啊!我们应该敞开心怀,把真感情拿出来。但现在这种凝重的氛围真是出乎意料。林波也叹了口气说:“楚林,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我最想要的是什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今晚他怎么了?他到底在想在什么?我把视线转向不远处跳舞的人群,慢慢地说:“我最想要的,是一张很大很大的床,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床,因为我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有一张很大很大的床,可以给我一种安全感。我还想要一个灵魂伴侣,他懂得我,我了解他,我们可以一直牵着手走到死。”说完,我回过头来看他,他的神情略微舒展了一点,却依然凝重。“不要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嘛,来,笑一个,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可能现在比较困难点,但慢慢会好的,好日子会来的。别怕,不管有什么困难,都有我呢!”我笑着有略微撒娇的语气劝慰他。

林波苦笑了一下说:“楚林,我要是能像你这么看得开就好了。”他看了一下手表说:“我该回去了。”“我送你。”“不用了。”“我一定要。”“好吧。”我们慢慢朝他的公司走去,我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他一定有心事,但是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

到了林波公司门口,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心里越发忐忑。回到公司,李韵芝和同事在喝茶聊天,看到我便叫我加入,我推说喝完茶会胃痛就回了宿舍。一晚上没睡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次打电话给林波,他都闪烁其辞地说很忙,就挂掉电话。我继续在繁杂的工作中沉浮。期间,还上街发过一次广告单,这是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当我带着虚假的笑容把公司的广告递给行人时,人家看都不看就直接扔掉。这让我多少有些挫败感。我从前不知道在街上发广告会让人有挫败感,自己的热面孔贴上了人家的冷屁股,还得继续面带笑容,尴尬的,虚假的。

我很想找人说说心情,但林波似乎有意躲着我,李韵芝也在忙——正值暑假,培训班的课程热火朝天地开展,李韵芝一个人顶三个班,我更夸张,一个人顶六个班,从早上到晚上,几乎没有一点空闲时间。虽然每天累到要死要活的,但心里仍有些空落,因为林波。

我实在忍不住,又给他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的烦恼我的感觉我的心情,为了他我放弃了一切甚至自我,我可以不顾一切,也希望他能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不要躲着我。我想他一定会体谅我关心我,我已经完全把自己的感情交给他,我所想的,只是能和他一起牵手走下去。

三天后,林波的回信来了。我喜出望外地打开信看,却看到一个冰冷的闷雷在我的眼前炸开,让我手足无措。简单地说,他的信的内容就是,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咎由自取。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心一点点往下沉。林波说,他早已忘记了他说过什么“港湾”之类的话,如果真的说过,他很抱歉给我造成了长时间的错觉和困扰,我对他的好都是单方面的行为,他并没有要求我这么做,他从未“爱”过我,他也不适合我,他给不了我所要的那张“床”,但我们可以做好朋友。

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我的心掉进了一个谷底,却冷静了下来。我把信收好,放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地去工作了。我需要工作来转移我的情绪,我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不能让别人看出一点破绽,我还是平常的我。

结束一天的工作,已经是晚上十点。我走在夏夜依然喧闹的大街,忽然觉得这个城市的一切与我无关,口袋里的那封信像火一样烧着了,炙伤了我。我把信拿出来,借着路灯又看了一遍,一字一句如刀割在心上,让心支离破碎。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么干脆利落地撇清一切?是我太傻太笨太天真,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这么久。我真的爱他,我不能骗自己,哪怕是在这一刻,我还是爱他。

我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听啤酒,走上公司的天台,站在栏杆边,打开酒,直接灌进喉咙。很快一听酒就没了,我把空罐子砸在地上,狠狠地踩着,像踩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心。我的眼泪突然毫无预感地迸出眼眶,无声地滴在地上转瞬消失。我望着黑夜和街上的灯火,心冷冷的。或许从这里跳下去,死掉了,他才会愧疚,一辈子记得我。可是,他会吗?他会吗?我不知道,今时今日,我不敢妄自判断他的想法。他真的厉害,算他狠!我擦干眼泪,坐到地上,眼睛放空,脑袋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大脑慢慢缓过劲儿来,我站起来,对着夜空,跟自己发誓:陈楚林,你一定不能做傻事!一定要活得更好,一定不能再把爱情当作全部!转身下楼,回到宿舍,那一夜,我睡得很安稳。

无论如何,第二天还是要继续。我把一切深藏在心里,若无其事地开始工作,要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振作起来。我不能让别人看出一点破绽,谁都不可以,我不允许自己一直沉溺在悲伤中,这也是双鱼座潜在的另一面个性。工作,真的是一件好事,让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没有时间悲春伤秋,暂时把一切都忘掉。

此时,在我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一定要离开这里。当初回来,是因为这里有我想要的爱;如今一切成了空,加上不喜欢这个工作,我开始做着离开的打算。可是谁能帮我呢?举目无亲,我只能靠自己。我又开始了混迹人才市场的日子。有时失意会带来好运,我找到了一个去另一个城市的工作,到某个私立学校教书。我实在是太想离开这里了,但那所学校还有半个月才开学,那就再待半个月吧。

我把这事儿告诉了李韵芝,她很意外也很高兴,说我终于要熬出头来了。我笑笑说前途未卜,怎么算熬出头,只不过混口饭吃。李韵芝说:“你不喜欢当老师吗?我觉得你很适合当老师。”我叹了口气说:“没有适合不适合,只要你去做了,做好了,就是适合,做不好,什么都不适合,都白搭。”李韵芝说林波知道了吗,我苦笑了一下说:“他不知道,我们玩完了,我也不想告诉他,没有我,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他,不要我。”我黯然地低下头,李韵芝想安慰我,却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我低声说:“他说他不适合我,不能给我我最需要的东西,他说其实他从没爱过我,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自作多情。这几天我也在想,是我太笨了,还是他太聪明,明明都有感觉,却要否认。可能他害怕了吧,其实我不要他任何东西,我只要他爱我,而就是这,他也给不起。”

李韵芝叹了口气说:“也许林波他只是一时糊涂,毕竟你为他所做的一切太疯狂,超出他的想象和接受范围,他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我想他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或许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清醒过来,再回来找你。不过,我一直觉得林波有点儿华而不实的毛病,就是会说很美的甜言蜜语,真正付诸行动的时候就没辙了。楚林,你不要难过,他不要你,肯定还有更好的人在等你,只是你现在还没遇到,说不定你离开这里以后就碰上了。林波不要你,是他的损失,你这么善良贴心又浪漫,还怕没人要?”

我笑道:“别把我捧得那么高,我会骄傲的,哪天摔下来会很疼的。”我们聊了很久,公司的天台真是个好地方,让我们可以自由自在敞开心扉。我们从大学往事一直谈到未来憧憬。我一度迷惑,如果我爱的人是李韵芝多好。但这样的事只是“如果”,而永远不会发生,她只可能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不是“女朋友”。

这半个月我依然如常般工作,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在离开的前一天,我请李韵芝一起吃晚饭,我们到了市里一家在我们当时看来比较“高级”的餐厅,边吃边聊。李韵芝说你去了那里之后,就没时间见面了,我说我可以来看你们,你们也可以来看我。李韵芝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然后她问:“林波知道你明天要走了吗?”

“还不知道。”我把目光转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怎么不告诉他?即使当不成恋人,当作朋友那样,跟他说一声。”

“你觉得他会留我下来吗?不会啦。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李韵芝的眼神有些怀疑。她的怀疑确实有道理。对于林波,我还是有些幻想。

吃完饭,我们散步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李韵芝说:“看看这座城市吧,以后你回来,它可就变样了。”我四周张望,要把这座城市印在脑海里,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有很深的感情。路过一个电话亭时,李韵芝说,打个电话给林波,告诉他你要走了。我摇摇头,李韵芝把电话听筒拿下来,递给我说:“打吧,就当是向老朋友道个别。”我想了想,接过电话,拨通了林波公司的电话,电话在响的时候,我几乎要挂掉逃走,但心底的残念让我继续等着。

“喂。”终于有人来接电话了,但不是林波。

“你好,麻烦叫一下林波。”

“林波前几天请假回家了,他说他妈妈病了。”

“哦,没事了,谢谢你。”我如释重负地挂掉电话,转头对李韵芝说:“他回家了,说是老妈病了。”李韵芝说那就算了。我说:“以后他回来的话,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走了,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李韵芝点点头。我们继续在城市里转悠直到十点多才回公司。我整理好行囊,心里很平静,既没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没有想念林波,他就像一颗遥远的星星,我看不见想不起。

第二天是周末,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坐在候车室里,我想起几个月前,我和林波坐在同样的地方,当时我问他灵魂和肉体哪个重要——现在哪个都不重要了,他已经不在这里了,现在的我只想要离开。坐上汽车,我望向车窗外,心里忽然很渴望林波从某个角落冒出来,叫我留下来不要走。如果是这样,我真的会再次舍弃一切留下来。但车站里人来人往喧哗扰嚷,没有林波的身影。李韵芝也没来,她说她怕自己会哭。也好,我一个人来这里,又一个人离开,从来,我就是一个人。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我走了。这一次的远行,我没有悲伤。

四个小时后,我到了另一个城市。

我对新城市一无所知,在此之前,它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地理名词,现在,它从抽象的名词变成了具象的存在。我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不辨面目地站在车站外。坐了车到那所学校,总务把我领到了宿舍。放下行李,我松了口气,坐在床边,心想,走一步是一步。

我用一种异乎寻常的积极态度投入工作,把工作当作自己的一切卖命地做。我知道我是想用工作来忘记那个城市里发生的一切,在工作中麻痹自己,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想起林波,每到这时,我就放任自己去想他,直到思念消失。这样的时候不多,我不刻意这么做,我不让自己活在回忆里。

三个月后,澳门回归了,新年也要来了。学生们忙着各种各样的活动迎接新千年的到来,我帮着他们布置教室什么的,人人都喜气洋洋的。我忽然想起,两个月前,林波生日我没有联系他。不是忘记,是故意不去想。现在新年要到了,问候他一下总可以吧?我这样劝说自己。

想到这里,我飞奔下楼,到学校的公用电话亭,想拨林波公司的电话号码,但转念一想,先给李韵芝打电话。李韵芝接了电话,她先嗔怪我几个月都不联系她,我说工作忙,新老师课多没时间,我祝她新年快乐。李韵芝自己提到了林波:“你知道吗,你走的那一天,我悄悄去了车站,不过没碰到你,但我在车站碰到林波了,他刚下车。我们聊了一会儿,他说他是回去辞职的,因为他考上了他们那里的公务员,要回家了。那天晚上他请了几个以前的同学朋友吃饭,我也去了,我跟他说你今天去了Z市工作,他只是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很平静的样子。”我安静地听着,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无可奈何。李韵芝说:“楚林,你还是不要想他了,忘了吧。”我笑笑说:“我早就忘了,我没那么傻,也没那么多愁善感。爱情现在对我来说就是狗屁。”李韵芝说就要这样。我们又聊了几句,她要继续上班,就挂了电话。

我又拨了林波家的电话号码。在我还没来得及后悔打这通电话的时候,林波的声音传了过来:“喂,你好。”我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声音也颤抖了:“林波,是我。”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又响了:“楚林,你最近好吗?”我好吗?我怎么能好?我把自己投入遗忘,却还会想起你,你说我好吗?我的声音却变得欢快了:“很好很好,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工作也顺手,大家对我也很好。你呢?我听说你考上公务员了,吃皇粮了。”林波哂笑了一下说:“只是混口饭吃,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安安稳稳地过下去。”我说你的话听起来像个老头子说的,年轻人要振作。林波沉默了几秒,忽然转移话题:“楚林,之前那件事,我——”我怕他再说出什么,慌忙打断他:“之前什么事啊?我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了。其实我今天打电话来,只是要祝你新年快乐。”林波说了声“谢谢”,我怕他还要说什么关于“之前那件事”的话题,怕自己乱了阵脚,连忙说了声“再见”,立刻挂断电话。

我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回到宿舍,坐在床沿出神,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歌声,是学校里的广播在放歌曲:“······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刹那间,泪水毫无预兆地静静淌过我的脸颊。

世纪末,我们的爱延续不到下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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